端午這日的汴河邊,就是人從眾,放眼望去,四處都是人頭攢動,中間還夾雜著此起彼伏的攤販叫賣聲,人們見面問候“端午安康”的交談聲……伴著樹上的蟬鳴聲,在耳邊連綿不絕。
一路上,蘇軾很留意街邊一步之地內擺出的那些小攤,尤其是文房四寶和古董玩器。他很愛收集那些,雖然兜裡沒有錢。賀鑄對蘇軾的才學很是仰慕,始終跟在蘇軾身邊。
蔡京在蘇軾身後大約兩三步遠的地方不徐不疾地跟著,始終保持距離。
而種建中卻最不耐煩在擁擠的街道裡行走,眼見著前面汴河上彎著一彎虹橋,橋面上開闊,人也少些。他頓時一扯明遠的衣袖,說:“小遠,我們去那橋上透口氣。慢慢等蘇公他們過來也不遲。”
明遠知道他是憋狠了——在陝西的時候,哪裡見過這麽多人,這麽擁擠的場面?
他當即點頭:“走!”
兩人剛剛上橋,就聽見遠處爭執之聲傳來。
“方騰,你不要想不開!天無絕人之路!”
難道有人要跳河?
明遠聽著一個激靈。
“落草什麽的,都不是正途!千萬別!”
啊?竟然不是要跳河,而是要落草?
當強盜這種有前途的職業,難道現在也是可以隨隨便便拿出來說的嗎?
明遠身邊,種建中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拱橋的最高處。
屬於軍人的低沉嗓音嚴厲地喝出一句:“怎麽回事?”
而拱橋上有不少人迎面衝著明遠奔過來。
有人後怕地喊著:“刀,有人手裡有刀?”
難道還是行凶不成?
明遠自恃有種建中頂在前面,也迅速上前兩步。
突然,面前湧來的人群中猛地伸出一隻手臂,緊緊地攥住了明遠的領口,毫不費力地將他用力一拉。
明遠頓時一個趔趄。
他面前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壯漢,穿著短褐,戴著襆頭,一副平民打扮。
這壯漢手中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明遠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見種建中怒喝一聲:“賊子!放開我師弟!”
明遠被人不由自主地扯著領子拖過去,他的脖頸被那條手臂圈住,鋒銳的刀刃涼颼颼地抵在了他的喉間。
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腰抵在了虹橋橋面上的木欄杆上。
他被人挾持了。
這都叫什麽事?!
*
在明遠與種建中上橋之前,虹橋上已經鬧將起來。
刻印坊東主李成周無奈地告訴對面的雕版匠人:“方騰,這是沒法子的事。”
“別的作坊當天接著主顧的活兒,能做到當天晚上就排版排出來第二天一大早開印。咱們這只是木雕版作坊,老老實實一片一片雕印的,根本做不到這麽快!”
“再說了,之前我們這雕版作坊就一直不賺錢,不過是借著幾家老主顧多年的照應,勉強支持。”
“這些老主顧前日裡特地來打招呼,實在是新開的那家刻印坊能印得又快又好,價錢又便宜。他們雖拉不下臉這麽說,但人都不傻,肯定會選新開的。”
“方騰,這作坊不可能不關。”
“你我雖然簽了十年的契約,但是作坊都沒有了,你的契約自然就不作數了。”
方騰氣得面紅耳赤:“李成周,你當日是怎麽應承的?你說有你在,灑家的飯碗就不會丟!”
李成周抿著嘴搖了搖頭:“可我也薦了你去其它的作坊啊!”
方騰不依不饒:“你不過是隨便薦了一家汴京城外的作坊,每月那工錢能有多少?過日子能有汴京城裡這麽便宜嗎?灑家一家子都在汴京,灑家上有老娘,還有婆娘和小子。灑家真的需要這份差事!”
這名雕版工人說到動情處,眼圈都發紅。
“那我也帶你去見了牙行的牙老,找汴京城裡的差事,可你太心急了,汴京這名多人,哪兒能那麽快輪到你?”李成周急了起來。
“方騰,”他耐下性子,再次解釋,“你冷靜一點,刻印坊肯定要關。你有手藝,有力氣,肯定能再找到其它差事!”
方騰卻正在氣頭上:“李成周,是你毀約在先,灑家便是不肯讓作坊關了,咱們上開封府評理去!”
李成周這時也是徹底沒脾氣了:“也好,你要上開封府,那就一起去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方騰見李成周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繼續雇他了,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枚事先藏好的利刃,嘶聲喊道:“你既害得灑家沒了差事,灑家這日子也不想好生過了。索性殺了你,再順著汴河泅走,去別處落草算了!”
李成周一見便大驚失色,高聲叫道:“有人行凶,殺人啦!”
方騰已然紅了眼,氣勢洶洶地舉著手中的匕首,隨手向路人揮去。
虹橋橋面上頓時空出一大片。
李成周還想將在他作坊裡幹了好幾年活的工匠挽救一下,連忙大聲喊:“方騰,你不要想不開!天無絕人之路!”
“落草什麽的,都不是正途!千萬別!”
可是方騰這時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的時候,哪裡還聽得了李成周的勸,一手提刀,另一隻手便向李成周頸中抓去。
虹橋上便是一片尖叫聲。
李成周還算靈活,讓開了方騰,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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