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不明就裡,連忙問:“為何?”
“‘霹靂砲車’自古有之,曹操與袁紹戰於官渡,這霹靂砲車便有之,曹操用之擲石,欲毀袁紹營壘……”
曹操……那已經是七八百年前的人物了。
“因此禁軍中將校聽聞,多數隻覺軍器監只是在將舊有兵器取出來翻新,卻以此為名目,空耗國帑……實不知此舉有何必要,這‘軍器監法’,又有何必要……”
文彥博對新法一直持反對意見,這次卻並不是直接抨擊,而是婉轉地“轉述”普通將校的意見。
趙頊便將這話聽進去了。
他原本見過改良“霹靂砲車”的“可行性報告”,見到上面列明,改良此戰具,需要耗費多少名工匠多少個工,銅料、鐵料、圓木、焦炭若乾,並征調數名禁軍將校實驗其效果。
若說“空耗國帑”這四個字吧,趙頊心裡有數,這還真算不上。
但文彥博的評價提醒了趙頊,他突然很有興趣看看軍器監改良的戰具,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於是,種建中作為軍器監丞,很快就收到通知,清明節之後一兩日,官家禦駕將前往南禦苑演武場,觀摩演練“霹靂砲車”。
種建中便去尋明遠。
“明顧問,清明節後南禦苑,一起去嗎?”
明遠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不去了。”
真實原因是,明遠比較怕在那裡見到見王安石——他總是怕王安石押著他去考科舉。既然已經發誓了不用道具來弄虛作假,他就千萬不能再被王安石或者是趙頊看中,到時候萬一真的當場給他補一個名額進國子監、太學,後年去考進士……那他不得哭死?
他看了看種建中的臉色,忍著笑又補充了一句:“有你種大官人在南禦苑照應,我應該沒有去那裡看演武的必要吧。”
“聽說這次官家要旁觀南禦苑的操演,是因為京營禁軍沒把這‘霹靂砲車’當一回事。”
明遠笑嘻嘻地說著,根本就沒把京營禁軍當一回事。
“所以這次正好,讓那些從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禁軍將校,見識見識指哪兒打哪兒的霹靂砲車,也看看種師兄治軍的手段。”
種建中果然最受不得明遠的激將,他當下雙手用力一擊,大聲道:“好!就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京營禁軍,好好看看爺爺的手段!”
京營禁軍就駐扎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拱衛京師安全。因此北宋歷代皇帝無不將京營禁軍看得很重。
但是京師一帶承平已久,京營禁軍極少歷練,非但遠不如常年與西夏對敵的陝西禁軍,在臨陣對敵的經驗上甚至不如偶爾會面對遼人的河北禁軍。
但這些人自恃是天子近臣,高人一等,每每驕橫,看不起外地禁軍將校。
就連他們,也敢對“霹靂砲車”指手畫腳?種建中早已對其不滿。
明遠卻沒忘了叮囑種建中:“師兄,你千萬不要忘了,那個,那件東西——”
“切記安全,一定要請官家在三百步之外觀看。”
“如果文彥博老相公也去了的話,要照顧他一點。他太老了,我怕他經受不住。”
種建中聽明遠表面“關懷”,話語裡其實還是在揶揄,忍不住想笑——這個口頭上永遠不肯讓人的小家夥。
“你自己也一定要在官家身邊,離那件東西要遠遠的!”
種建中一聽明遠關懷自己,頓時心花怒放,適才的金剛怒目瞬間便成了繞指柔腸。
“好,小遠,我一定不會忘——”
說罷又立即豪氣叢生,“小遠,你就等著瞧吧!”
第138章 千萬貫
清明節後第三日, 南禦苑。
京營禁軍神衛指揮副使沈忠,上前一步與種建中見禮。
因為有天子趙頊和王安石、王珪等幾位宰執在場,沈忠所率領的京營禁軍,自然把種建中的軍器監工匠和他一手訓練出的幾名將校士卒當成了“假想敵”。
今天的比試, 關乎京營禁軍和軍器監各自的顏面。
沈忠一想到這裡, 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他認得種建中,知道對方是種家子弟。
對於“種”這個姓氏, 沈忠當然知道那是聲名赫赫, 威震關西的名將世家。
但他又攔不住京營禁軍裡那些人對軍器監正在做的事挑三挑四——其中有多少是出於政治傾軋, 要盡力貶低王安石所推出的新法——這些禁軍可能自己也說不清。
但事已至此, 沈忠已別無選擇。在官家面前,他只有帶著麾下的將校,勉力一試,總是不能證明霹靂砲車無用, 至少也不能墮了京營禁軍的威名。
誰知比試一開始,南禦苑的演武場裡,根本就看不見霹靂砲車。
倒是南禦苑已經並非是京營禁軍們所熟悉的那個南禦苑了——演武場中被填土堆起了幾個山包,有些地方挖了深溝,甚至還有些地方被種上了樹木。
這是模擬野戰的自然環境, 並非以往南禦苑中兵將演武時所用的那種, 一板一眼的射箭場或者跑馬場。
沈忠頓時有點犯傻。
對面種建中頓時一聲大喊:“沈指揮, 你這不符《武經總要》中的練兵之法。”
“現下雖是演武,但爾等將校, 必須假想此刻是在陣中, 這邊立即會有霹靂砲車攻擊爾等的營地。還不速速帶領手下兵將, 熟悉附近地形, 尋找掩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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