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都是冷兵器……有什麽區別嗎?
他就隻管將這些稀奇古怪的刀槍都跳過去,直接看火器。
火器篇的名目也很多,什麽飛炬、燕尾炬、鞭箭、鐵火床、遊火鐵箱、引火球、猛火油櫃②等等。多是用來火攻敵軍用的。
現如今種建中帶工匠煉出了煤焦油,因此又做出一種類似“燃~燒~瓶”的武器,將煤焦油盛在密封的瓷罐中,點燃引線以後向敵陣投擲,能夠起到很好的火攻效果。
但是明遠卻很清楚——這些都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火器”。
在這個時間點上,中國人使用火藥已有很多年,每逢年節時就將這些填充黑~火~藥的爆竹與煙花飛上半空,製造出喜慶的氣氛和炫麗燦爛的美景,但始終不曾用這件發明來保護自己。
而明遠心裡始終相信:只有將武器的裝備技術全面推進,並據此改進戰術,將來華夏以農耕文明對抗遊牧民族,才有可能取勝。
今日他過來軍器監,就是想要與種建中和其他軍器監的官員商量此事的。
事實上,明遠在正月十六那日已經寫了信,請人快馬帶去洛陽和京兆府。
去洛陽的那封,是明遠邀請製作煙花最著名的“洛陽吳氏”出山上京。
而去京兆府的那封,則是聯絡明遠以前照顧過的那些硝民,請最熟悉硝石特性的采礦者到汴京來,並順帶捎來一批供試驗用的硝石。
明遠正在與種建中與曾孝寬提起此事的時候,王雱也來了。
聽見明遠對於火器的構想,王雱微微一笑,仿佛是在對以前的自己說話一般,轉向明遠,笑著道:“遠之,幾年前我也與你現在一樣,想要有一件舉世難敵的神兵利器,只要放在陣上就所向披靡,銳不可當……”
“熙寧元年,軍器監……那時還叫弓弩院,上書請求改製,製神臂弓、床子弩,研發火器……”
王雱說到這裡,與曾孝寬相互看看。
“……卻被朝中諸公否了。”
明遠默默無語。
不過,熙寧元年,新法推行還未準備就緒,大宋的財政亦深陷虧空。研發武備的行動是注定要暫緩的。
“然而近幾年我才悟出一個道理。遠之,在你看來,打仗時最厲害的一件兵器是什麽?”
王雱故意問明遠。
曾孝寬與種建中則坐在一旁默然聽著,兩人神色間應當都是早已知道了答案。
明遠心知王雱說的肯定不是指某一件特定的武器。他猜測王雱可能會說,“最厲害的兵器是人心”之類的話。
誰知王雱的答案令明遠十分吃驚——
王大衙內回答:“打仗時最厲害的武器,是‘錢’。”
明遠愕然,隨即馬上領悟:打仗時最要緊的,是錢糧,是整個國家財政源源不斷的支持。
“打仗是一門最需要錢的生意。”王雱繼續補充,“遠之,如果研發出的兵器,不能將成本壓低,不能順利運輸至最戰事的前線,這些兵器哪怕威力再大,也只是在演武場上討官家歡心的一件玩器而已……”
聽到這裡,明遠肅容對王雱說:“元澤兄高見,小弟明白了。”
至此,明遠對王雱的觀感又有不同:
王雱能說出“戰爭是一門費錢的生意”這樣的話,他便不再將王雱看作是一個只會談理論的“衙內”,他更願意將王雱看作是一名正在快速成長的政治家。
明遠想了想,又問:“大軍開戰時,最耗費資源……錢糧的,究竟是哪些地方呢?”
這時種建中開了口。
他久在陝西,又親自上陣與黨項人交過手,對於開戰之後的種種情形,種建中比王雱和曾孝寬都要清楚。
“首先自然是糧秣,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若是軍需補給無法跟上,還未開戰,就已經敗了一半了。”
“除了填飽肚子的糧食,朝廷對兵士必須另有激勵——一是軍餉必須按時發放,若是拖延軍餉,不僅影響士氣,甚至有大軍嘩變的可能;”
“二是承諾給兵士大捷之後的獎賞,以及答應給陣亡將士的撫恤,無論是錢、是絹,還是糧食,只要應承了,就一定要能發出,如若食言,待到真正需要三軍用命的時候,再想要用此法鼓舞士氣,已經無用了。”
“隨後是運輸,遠之,軍器監這裡打造的鎧甲、弓箭等物,千裡迢迢,運到陝西,已是一大筆錢。到了陝西之後,又需要征用民伕押運,送往鄜延路、秦鳳路等地,每人每天支錢100文,米2升③,光這些開銷,陝西一路承擔起來已經頗為吃力。”
“除此之外,才是各種武器、裝備,所用材料和工匠投入的人力,這些都是錢。”
種建中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同意王大衙內的觀點。
明遠一邊聽,一邊思考。
錢,或者說一國財政,是支持戰爭最重要的支柱。
巧合的是,明遠最不缺的就是錢,只不過他不能隨隨便便就把錢拿出來送給大宋官家做軍費——那可是違規的。
“按照彝叔所說的,”明遠大著膽子提議,反正王雱和種建中都和他很熟,曾孝寬也不算陌生。
“供給大軍的糧秣、軍餉、獎賞與撫恤,都是萬萬省不掉的。而如今已有‘軍器監法’,正在設法降低兵器裝備的成本。”
明遠最擅長的,就是排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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