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趙頊看到此句時龍顏大悅,表示很受激勵。
再往下看,只見這名諫官直言不諱地道:“青苗法不行, 宜斬大臣異議如韓琦者數人。”
意思是把韓琦啊司馬光啊那些反對新法推行的士大夫統統砍了就沒事了。
當然唐坰這也是過過嘴癮, 他有意繼承叔父的“吵架王”衣缽, 因此謹記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宗旨, 盡說一些聽來極其狂妄, 但是乍一聽也很“爽”的言語。
趙頊與王安石:這……倒也不必吧!
當時王安石入朝未久, 新法推行急需人手。雖然唐坰說話太直接太犀利,但好歹是向著新黨的。於是王安石向趙頊推薦此人,趙頊賜了他進士出身, 將他提拔至崇文校書的位置上,後來又讓他進了禦史台。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 王安石便看明白了唐坰的本性——這個年輕人絕非對推行新法有什麽“情懷”, 只是想升官而已。於是, 王安石漸漸疏遠了唐坰。
而唐坰也看出來了, 想盡辦法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與王安石爭辯一番,將當朝宰相駁倒,好讓官家看看他的厲害。
於是,此刻唐坰在王安石背後大聲道:“‘公路收費’?滑天下之大稽!既是‘公’路,便是‘公’器,豈有牟圖私利,賦予私人的道理?”
王安石已知唐坰此人急切名利,盡一切努力與手段只是想要在官家面前露臉。
於是,這位當朝宰相只是淡淡的答了一句:“或許這路名還有不妥。再說,此事尚未正式頒布法度,不妨等‘汴京-山陽’公路建妥之後再議也不遲。”
說畢,王安石向趙頊告退,也不理唐坰,先走了。
唐坰這下氣得不行,回去之後就自己閉門造車,憋出了許多彈章,都是針對新黨剛剛提出的“公路收費法”的。
他一會兒說“不與民爭利”,一會兒說“儒者不言利”,就是變著法兒想找個法子將這一出新法攪黃。
彈章寫完,唐坰筆杆咬禿了好幾根,伸手一捋,頭髮也掉了不少,額頭前一片變得空落落光溜溜的。
然而所有彈章奉上之後,都被官家趙頊留中不發。
趙頊的態度很明確:都還不確定這項法令是不是一定要頒布天下,趕著彈劾做什麽。
唐坰繼續努力上彈章:王安石就是有問題,公路收費這種事,只要想一想就是有問題!
但是官家不再理會他的彈章,唐坰只能換其它招數。
他開始研究,這世上,究竟是什麽人,竟有能耐,獨力出錢修一條從汴京到山陽鎮的道路。
按照王安石的說法,整項工程需要耗費六十萬貫。
能夠一下子掏出六十萬貫的人,可不多啊!
於是,唐坰喬裝改扮,裝成個普通儒生,騎著一頭毛驢,跑到山陽鎮,親自打探。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打探到:已經修建了山陽鎮內各處道路,並準備在山陽鎮到汴京城之間修築道路的人,是一位年紀輕輕未及冠的小郎君,姓明,名字似乎叫做明遠。
唐坰聽聞此事,眉頭頓時一皺,發現了“盲點”:未及冠的小郎君,怎麽可能身負六十萬貫的巨款?
他馬上興衝衝地趕去開封府告狀,說正準備修築“汴京-山陽”公路的明郎君“年少多金”,這事存疑。
他的指責被新任開封府推官不動聲色地擋回來:“唐禦史,我們這裡是衙門,治下都是百姓。不像你們禦史台,可以風聞奏事。我們這裡,告狀至少還是要講點證據的。”
唐坰怒極了,道:“怎麽去了一個蘇子瞻,開封府裡還是這麽冥頑不靈,一個個都不說人話?”
開封府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吏和衙役,聞言一起給他翻個白眼。
唐坰哪裡也沒討著好去,留到傍晚,天都快黑了,才回到自家。
回到家中就受到渾家責備:“怎麽這時才回來?今日讓你去朱家橋炭行買些煤球回來的呢?若不是我往隔壁那裡借了幾個,今天晚上一家老小就都要餓肚子。”
唐家是著名的台諫之家,但唐家人都是重名不重利。
唐坰自己隻想著一路官運亨通,飛黃騰達,卻從未想過要為妻子多掙點嚼用。妻子囑咐他買炭,他也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反正能向左鄰右舍借到,幹嘛要浪費他唐坰的辰光。
唐妻見到唐坰這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氣得不打一處來,抄起一把火鐮,就向唐坰揮去。
“讓你不理家計!讓你不給家裡買煤球!”
唐坰衣上立刻多出兩道黑乎乎的火鐮印子,大“囧”之下,一面避一面求饒。
唐妻兀自氣咻咻地罵道:“朱家橋炭行出的煤球好用,你卻不買;之前高家炭行發賣的那些劣炭,你買了一堆堆在家裡……”
想想去冬今春家裡用著劣炭的那些苦日子,唐妻便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禦史,可以風聞奏事的,高家賣劣炭,你卻又怎地不彈劾?”
唐坰頓時叫屈,他本來已經彈劾了。
但是高太后是官家的生身母親,官家還是給高家留了些余地,沒有將那些彈章都發出來。而高家也乖覺,一轉臉,馬上把手上的優質煤都轉給了軍器監,一文錢都沒敢多要。
官家見此,便采取了息事寧人的態度,不讓諫臣再彈劾高家了。
唐妻一時打累了,雖然依舊覺得委屈,但也只能忍著氣繼續過日子。她說著打開爐子準備生火,沒忘了吩咐丈夫:“去,去將引火的字紙拿兩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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