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明遠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麽光明正大地“學歷歧視”“職業歧視”的。
明遠就是這個臭脾氣,他平時看上去又慷慨又溫文,但凡有人冒犯了他和他的朋友們,明遠就既不慷慨,也不溫文。
這場會面,當然不歡而散。
“這長慶樓我志在必得。”
見過葉鵬生,明遠便下了決心。
這是“天予弗取”,如果平白錯過這麽好的花錢機會,明遠自己都會尊稱自己一聲“聖父”。
史尚當即響亮地應了一聲“是”。
但這位大管家也沒忘了提點明遠:“明郎君,您事先想想好,接手長慶樓之後,咱們的人要能經營才行。”
明遠一撇嘴角。
“要是不能讓長慶樓躋身‘七十二家正店’的翹楚,我就不姓明。”
史尚一聽,頓時歡欣鼓舞。
可憐他哪裡曉得,明遠本來就不姓明。
“還有一件事,你幫我思忖思忖。”
明遠向史尚提出問題。
“撲買這件事,我該怎麽出價。”
如果出價低了,怕爭不過葉家三房的葉俊生;如果出價高了,又怕便宜了葉家長房的葉鵬生。
“依我看,您的財力遠勝葉家三房。如果為求穩妥,您就盡量往高裡出價。”
“至於葉家長房那裡,怎麽也不會便宜他的。”
“為什麽?”
明遠看史尚說得自信滿滿,很好奇地追問。
史尚附耳過來,將撲買的詳細規則向明遠解說一番。
明遠原本不想表現得如此不厚道,可還是笑了。
“既然怎麽也便宜不了那葉鵬生,那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自然是加大籌碼,朝高裡喊價就是。
汴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之一,如此位置,又是如此規模,算上地皮樓宇,再算上自釀酒的經營權,這樁交易的成交價得是十萬貫起步。
——1127再也不用擔心我花不出去錢鈔啦!
當然明遠名義上得做出一些籌款的動作,他分別寫信給遠在蘇杭的“工具爹”和在京兆府的蜂窩煤廠。
不久,“工具爹”有來信,隨信附上一堆茶引,由明遠去金銀鈔引鋪子兌換成為現錢。
京兆府的蜂窩煤廠則上交了一部分利潤,留下的資金足夠他們購買秋冬時候的石炭原料的。
除了這兩項外地的“財源”,明遠在汴京的產業:朱家橋瓦子和刻印坊也多少有點貢獻。
如此一來,明遠看起來便像是一個有足夠財力支持的少年豪客,能夠與汴京城中的豪商們一較高下,“撲買”下一座知名“正店”。
正在這節骨眼兒上,開封府推官任上的蘇軾帶來了新的消息。
“七十二家正店,已經多年沒有轉手了。開封府打算借這次機會,重新給自營釀酒權定價,用作以後撲買釀酒權的標杆。所以這次開封府定下章程,長慶樓‘撲買’公開進行。”
明遠原本已經從史尚那裡聽說了的“撲買”的詳細流程。
以往“撲買”,都是非公開舉行。開封府會事先發布公告,說明“撲買”標的,底價幾何。
有意競買者需事先將競買的價位寫明,用桑皮紙信封封上,連同成交保證金一起交到開封府。一天后,由開封府負責拆封,當日或者次日宣布結果。
在所有提交的競買申請中,出價最高者競買成功。
如果有兩人以上所出的價位相同,開封府在拆封後會將兩人同時召入府中,做最後一輪競價,同樣是價高者得。
但有一樣,如果競買成功者,最後拿不出競買的錢,無法完成“撲買”的契約,事先上交的保證金會被全部沒收。由出價第二高的競買者完成交易。
這是“非公開”式“撲買”的全部過程。
但是這次開封府為了吸引更多的商戶參與撲買,同時也是為了以示公平,決定將這次撲買公開進行。
蘇軾坐在明遠對面,將手一攤,說:“以往都是開封府大門一關,隔一天就有結果了。如今換做了公開撲買,這是個什麽程序,到時人多嘴雜,你喊一個價,我喊一個價,書辦一時又記不下來,或者記錯……這該怎麽辦才是!”
明遠有點抑製不住嘴角的笑意:這道題對他這來自異時空的穿越者來說太簡單了。
蘇軾一眼就瞥見了他的笑容,卻搖著頭說:“不行,遠之……你自己也是要去撲買的人。我不能聽你的……”
明遠保持住矜持的表情,輕輕地搖著手中折扇,就依蘇軾的,不說話。
蘇軾心裡便如一隻小貓抓似的,忍了半天,告訴明遠:“遠之你就說吧,只要是公平的好辦法,開封府也不會能你避嫌不是?”
明遠依舊賣足了關子,直到蘇軾連日常愛吃的茶飯都覺得不香了,他才把建議說出來。
還能有什麽建議?不過是尋一名主持者,在底價的基礎上依次往高裡喊價。願意出價者舉起寫有編號的牌子。待到場中只有一人願意出價時,主持者便連喊三聲確認。待再無其他出價者了,便確認價格賣出。
蘇軾細細想象了一下整個過程,覺得相當可行。
“遠之,你怎麽會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偏偏都還用得,是橫渠先生教的嗎?”
蘇軾帶著欽羨的眼光望著明遠,心中同時在想象張載的儒者風范:畢竟這位橫渠先生教出來的弟子,所思所想從來不落窠臼,這令蘇軾對張載也平添幾分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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