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曲終了，付敏將指針抬起，回頭，對他笑道：“好聽嗎？”

　　“嗯，好聽。”艾利亞斯猶豫片刻，還是問道，“聯系不上你的家人，真的不要緊嗎？”

　　付敏搖搖頭，輕道：“不要緊，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短短一句話，可想而知隱藏著多少故事與辛酸，艾利亞斯卻聞之心驚，但又見她不欲多談，隻好訥訥安慰：“節哀。”

　　“沒關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坐在沙發裡但並不往後靠，顯然並不放松，接著她問：“艾利你呢？”

　　艾利亞斯隻覺得自己虛偽至極，他隱去了自己不堪的出身和過往，編織了一個不會引起人類恐慌的背景故事。

　　他說自己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幾年前母親去世後，他便離開了家族聚居地，在各個城市之間輾轉，最後找了這個工作。

　　流暢的謊言從他嘴中發出，然而欺騙的行為，他留下她的目的，無不昭示著他卑鄙狡詐的黑龍族本質。

　　這是一個可笑的矛盾，他卻還是不動聲色，打算在不牢固的地基上，構建出信任的建築。

　　付敏沒有什麽懷疑，聽他說完，輕輕安慰：“你離開家族獨自謀生，一定很辛苦。”

　　甚至有一種同為孤兒的惺惺相惜之意。

　　方才的歌聲余音繞梁，而她淺褐瞳仁中投來柔柔眼波，溫潤如微雨，她甚至想伸手過來，拍拍他的手臂。

　　艾利亞斯猛然起身，在對方訝然的目光中，他有些狼狽地胡亂找了個借口：“我想起倉庫那邊有個東西需要處理下，你先洗漱休息吧。”

　　他轉身，快步走向後門，他心口亮起火光，就快要壓製不住。

　　她不解和擔憂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如芒刺在背。

　　第6章

　　大概會害怕或者討厭他了吧。

　　艾利亞斯出了門，大門在他身後“嘭”得關上，他從褲袋中取出葉片，捏碎後捂在心口。

　　懊惱和失敗的情緒湧現全身，他感覺頭昏眼花，但想到她可能會跟來，不能呆在這裡，得走遠一點。

　　該死，他以前從不會這樣。

　　他踉蹌著往倉庫後走去，那裡還躺著被風吹折後裸露出內裡的電線，就在他的身影被倉庫遮擋住的瞬間，夜空中一道驚雷閃下，積聚了一天的風暴雲雨，終於卷土重來。

　　屋內付敏嚇了一跳。

　　艾利的狀態不對，但對方抗拒之意明顯，她雖然擔心但還是沒有跟去。

　　只是，他這樣是因為她的存在嗎？

　　她回憶方才的一舉一動，在想自己是否太過親密，導致這位獨行者感到不適？

　　而後雷聲傳來，艾利亞斯還沒回來，她咬咬牙，還是去窗口處尋找他的身影。

　　狂風眼看就要裹挾著大雨降臨，付敏想，萬一他和剛才傍晚那樣呢，她不再猶豫，還是抓起毯子，開門衝外喊道：“艾利？你在哪裡？”

　　艾利亞斯的身影從倉庫後出現，他手裡拿著折斷的天線，衝她揮了揮手，讓她趕緊關門回屋。

　　原來他是突然想起天線還在外面，付敏放下心，甚至猜測銀龍或許有感知天氣的能力。

　　見她回屋，艾利亞斯輕舒一口氣，從倉庫取出防水布，快速將天線裹好。

　　他盡力表現得正常些，好在付敏沒有多問什麽，兩人輪流洗漱，在房門關上前，付敏再次道謝。

　　“晚安，艾利。”她說。

　　“稍等。”艾利亞斯折回沙發處，將唱片機端來，放在付敏手中，“晚安。”

　　門扉輕輕閉合，艾利亞斯深吸一口氣，後退兩步，直到聽見鼓點從門縫中傳來。

　　他沒聽錯，樂聲中，有一聲緩慢的反鎖聲夾在其中，向他宣告著，屋內女人的警惕和擔憂。

　　他清醒過來，從本屬於自己的房門口撤離，回到沙發旁。

　　將沙發靠背往下打開，擁著一床薄被躺下。

　　第二首歌依稀傳來，胸口麻痛居然有些習慣了，只剩頭暈，他有些分不清，風雨聲來自房間，還是屋外。

　　半夢半醒之間，他又夢見了那個充滿鎖鏈的地下室，在遭遇黑龍毒打過後，苟延殘喘之間，有人輕柔地抱住了他，她一面用溫涼的手指拂去傷口的血珠，一面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樂曲安撫他。

　　是幼時回憶裡僅存的母親形象。

　　但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抱住對方，夢中場景變換，他來到了大雨磅礴的街上，然後被暴虐的黑龍用鎖鏈拉回了地下室。

　　如此循環。

　　艾利亞斯猛然睜眼。

　　這一次，夢中女人變成了付敏，而不知名的樂曲曲調，正從禁閉的房門縫隙悠然傳來。

　　*

　　第二日一早，風歇雨止，臥室門輕輕打開，付敏揉著睡眼，從門後走出。

　　艾利亞斯果然如他所說，一早就出去了，屋內不見其蹤影，客廳依舊整潔，只有沙發一角的薄被和枕頭提醒她，對方在沙發裡將就一晚。

　　她非常抱歉，在想還是得想辦法勸他。

　　是早上八點。

　　窗外甚至有一縷陽光照射進屋，即使不甚強烈，也預示著雨過天晴。

　　付敏心情很好，洗漱後，她將早飯做上，又去洗衣房將烘乾的衣物收好。

　　她剛抱著衣物出來，前門便開了，身穿深灰色工作服的銀發男人走了進來。

　　“艾利！”她笑眼一彎，衝他打招呼，“你回來了，早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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