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了蹙眉, 莫名心裡有點不舒服。
裴玉京見她臉色, 眸中晦暗, 掩唇咳了咳。
果然他這樣,湛雲葳似乎終於放棄了琢磨那段話, 道:“裴師兄,你沒事吧?”
他低眸,輕輕搖頭。
湛雲葳知道自己這樣不對,方才大皇子帶了那麽多陣修和黑甲衛,裴玉京受了重傷,她理應關心他的傷勢,而不是神思不屬,但她心中竟然並沒有多少愧意。
眼見裴玉京身子晃了晃,湛雲葳扶住他:“你別站在這裡了,先去休息。”
在渡厄城中耽擱太久,如今靈域已然化了雪,船尾逆著風,是最冷的地方。
裴玉京躺下望著她:“泱泱,你陪著我好不好?”
他軟下語氣,神色蒼白。
從少時相識,湛雲葳很少見他脆弱的樣子,裴玉京作為仙門少主,也很少向任何人示弱。
她安靜地在他塌邊坐下,心神卻不論如何都沒法集中。朱砂被雖然被抹去,但曾經戴困靈鐲的地方,取而代之是另一隻碧綠螢石的鐲子。
這憑空多出來的法器,竟然是專為禦靈師製作的厲害護具,一看便十分用心。
難怪和魑王對戰的時候,她的靈體強悍了那麽多,身上幾乎沒有傷口。
她觸碰到上面精致的銀色蓮紋,怔了怔。
裴玉京注意到了她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他將她的手攏在掌心,語調溫和:“你還記得當初學宮下令焚毀的《控靈訣》殘本嗎?”
湛雲葳點頭。
她被告發修習控靈術後,那半本《控靈訣》就被學宮收查銷毀了,她為此難過了好一陣子。
然而裴玉京說:“沒有銷毀,我埋在了學宮的杏樹下,殘本的下卷我也已經找到,本來早就該給你了,一直沒有機會。”
湛雲葳驚訝地看著他:“你……”
記憶裡的裴玉京循規蹈矩,又是仙門未來的少主。湛雲葳從沒tຊ想過,學宮下令焚毀的東西,裴玉京會替她偷偷保住。
雖然師兄早就冒過大不韙幫她修習,可是焚毀書籍,是裴玉京的師尊親自執行。裴玉京敢做出偷梁換柱的事,幾乎算是欺上瞞下,大逆不道。
裴玉京笑了笑,聲音喑啞:“泱泱,你知道嗎?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做。”
這是他第一次對著她說出這樣的話,湛雲葳甚至看見了他眸中的執拗。
她意識到,裴師兄真是這樣想的,並不是在和她開玩笑。
她覺得眼前的人陌生,又仿佛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裴玉京握著她的手,靠近自己唇邊,似乎要輕輕一吻:“我們都忘了那些過往,回玉樓小築就成婚好不好。”
在碰到他唇之前,湛雲葳被燙到一般縮回手。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低聲道:“抱歉。”
裴玉京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似冰冷,又似早有預料。
湛雲葳輕輕吸了口氣,幾乎喘不過氣:“師兄,你先回去罷,我之後再來找你。”
她踏出雲舟。
雲舟飛得並不高,依稀能看見下面一片安謐的汾河郡。
天快亮了,亦快要開春。
汾河郡已經有漁女和漁夫在河邊勞作,她識海一片疼,有關汾河郡的記憶在腦海中反覆交錯。
好似也是一個清晨,她爬不上玄烏車,有人戴著恐怖的鬼面面具,單手將她抱上去。
那人聲名狼藉,百姓人人懼怕,卻對著她罕見地存有一絲柔情。
她突然想要下去看看,或者說,往回看看。
而此時身前,一柄神劍攔住了她。
湛雲葳抬眸,看見昔日光華熠熠的神劍,如今像是染上了絲絲縷縷黑色的邪氣。
身後是裴玉京冰冷的聲音:“不論我如何做,你還是要走,對麽?”
湛雲葳回頭,神色凝重:“師兄,你的劍心何時沾染了魔氣?”
裴玉京笑了笑,卻避而不答:“會好起來的泱泱,你相信我,我不會做碎鏡中那些事。”
湛雲葳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卻明白和他口中的“碎鏡”有關。
她搖了搖頭:“別做錯事,別忘了自己是誰。”
裴玉京已經看出她是鐵了心要回去,他冷下神色:“你當真要和我動手。”
湛雲葳一言不發,以行動表明自己的決心。她縱身躍下雲舟,那一瞬她看見裴玉京眸中猩紅,神劍愈發黯淡。
他盛怒與妒忌之下,神劍竟然真的朝她而來。
湛雲葳覺得荒謬,但又有種釋懷之感。
她不閃不避,抬手釋放靈力,攏住神劍。神劍在她靈力中翁鳴,手腕上的玉鐲拚盡全力保護她,最終發出裂痕。
而湛雲葳沒管,仍舊用盡全力淨化神劍。
終於,神劍重新迸發出金光,湛雲葳松手,亦看見裴玉京收回神劍,跪在雲舟上,神色怔然蒼白。
他的眸色變了回去,染上惶恐和痛苦之色。唇顫了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而他在禁地沾染上的魔氣,終於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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