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子時,今日要過去了,白日裡那幾個徹天府衛冷冰冰過來,請她離府。
“可是夜已深,我要去哪裡?”
府衛面色冷淡,一如他們掌司的鐵石心腸:“奉大人命,姑娘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
片刻後,湛雲葳被推出府邸。
汾河郡還未結冰,天地之間冷得夠嗆,越府更遠處,還有黑甲衛在巡邏。
湛雲葳穿著繡鞋,不敢在他們面前展露靈力,隻得深一腳淺一腳在雪中走。
良久,走出他們的視野了,她方在一個屋簷前坐下。湛雲葳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以靈力取暖,再將鞋子中的雪清理乾淨。
等了半夜,又在雪中冷了好一會兒。懷裡的糕點早就涼了,她難免有幾分低落之意。
湛雲葳根本沒想到越之恆生辰也不回來。
她在大雪中,用靈力裹住自己,像暗夜中唯一暖光。城中宵禁,這個時間就算想找落腳的客棧也難。
正當她琢磨去哪裡的時候,天上響起一聲輕鳴。
很微弱的聲音,她卻聽見了。
湛雲葳抬眸,看見了眼熟的青面鬼鶴。
她沒想到下著皚皚大雪,越之恆卻在子時前,回到了汾河郡。
許是她的目光太明顯,在鬼鶴上的男子低眸,對上了她的視線。
他神色冷淡,身披深青色大氅,今日沒有戴面具。
湛雲葳盯了他好一會兒,發現他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才反應過來自己吃下改顏丹後,如今還是盛姑娘的臉。
兩人中間隔著天地之距,還有大雪作擋。
半晌,她幾乎不抱希望的時候,那鬼鶴卻打了個旋,在不遠處停下。
兩人之間隔著七八丈的距離。
從七月秘境別離,到如今十一月初,秋日到冬季,湛雲葳再一次見到他。
她坐在屋簷下躲雪,一身紅衣,一隻鞋還沒來得及穿上去,而因為扯下蓋頭,頭髮也有些許凌亂。
她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腦海裡反反覆複是湛殊鏡的話,他說越之恆薄情寡義,興許把你忘了。
她又想起越之恆說對她僅有三分情意,那他能認出她來嗎?
而越之恆似乎也變了些。
他比上次在秘境,還要清減一分,他額角帶著傷,因是靈帝所造成,沒人、包括他自己也不能處理傷口。
她看著越之恆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大雪很快落在越之恆的肩頭。
湛雲葳注意到青面鬼鶴的時候,已經收起了取暖的靈力。
她的心砰砰跳,不知道越之恆有沒有認出自己來。
她亦不知自己該先和他說什麽。
是先解釋為什麽頂著盛姑娘的臉,還是說她拿回了自己的命玉,亦或者子時快過了,與他說一聲生辰快樂?
然而當她被人一把擁入懷裡,大氅隔絕了冰雪的嚴寒,一瞬世界安安靜靜。
她聽見他劇烈的心跳聲,一聲一聲,似乎帶著幾個月遲來綿長的痛意。
她亦聽見他低啞的聲音,叫出那個他從來不曾宣之於口的稱呼。
“泱泱。”
今晚所有的寒冷,等待,在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另一種東西。
她將冰涼的臉埋在他懷裡,聲音裡帶出笑意。
“是我。”
“我回來了,越大人。”
贈玉
越之恆原本今日沒打算回府。
雪下得太大, 徹天府衛下值後一個個離開,他們在王朝雖然聲名狼藉,可是大多都有家人。
或惦記家中年老父母, 或家中剛出生不久的幼子女兒。
最後連沉曄溫了一壺酒送過來以後,也回家了。
沉曄家中有個行動不便的幼弟。
風雪之夜,人人都有惦念牽掛的家人, 積雪淹沒了靴面, 哪怕走得深一腳淺一腳,那一燈如豆的不大房間, 也比冷冷清清的徹天府適合安眠。
越之恆望著屋簷下的大雪,汾河郡的方向被王朝的朱樓碧瓦遮住, 什麽都看不見,他卻突然有種衝動,回汾河郡去。
直到乘上青面鬼鶴, 被冷冰冰的風雪覆面,他方覺出一絲可笑來。
啞女早就睡下,越府也不會有其他的人等他。
他只在八歲之前,幻想過世間有個地方是他的家。可很快就被迎頭一擊,數年的監禁,讓他的心也漸漸沉寂冷漠。
他並不是啞女,從不對不可能的事情心存幻想。
然而鬼鶴的輕聲低鳴,在提醒他,他偏偏就是這樣做了。許是今夜飲了太多酒, 越之恆並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他閉了閉眼, 當真糊塗了。
一個多時辰的風雪, 令他清醒許多,卻也不能再掉頭回王朝的徹天府。
汾河郡的河水結了冰, 下雪天沒有星子,天地皆黯淡。
百姓早已熄燭睡下,他的心緒最後歸於平靜。眼見越府的大門就在不遠處,越之恆的神色也趨於冷淡。
府上沒有多燈籠,門房聽了他今日不回府的命令,早已關了門。
天地一片孤寂,越之恆驅使著鬼鶴靠近,卻在往前飛時,於暗夜中看見淺淺一點微光。
那是靈力的光芒,隨著他冷淡的目光看過去,鬼鶴tຊ也發出示警一般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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