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濃嘀咕:“他挺相信湛小姐的選擇。”
至少真的出手在那個劍修手中保下了自己。
兩個女子行走在渡厄城中,如果說先前的渡厄城,四處都是邪祟,而今的渡厄城,卻顯得空空蕩蕩。
文循瘋了以後,見了邪祟便吞噬。邪祟們人人自危,早就躲起來了。
眼前全是熟悉的景,一點點喚醒塵封的記憶。
秋亦濃有幾分恍惚,她陪著文循在渡厄城野生活過數十年。
她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尚且還有些溫馨的過往,不願有任何悲意。
曲攬月也發現秋亦濃莫名沉默了許多,不如先前看上去開朗。她不知道這個秋亦濃什麽來頭,但是湛雲葳很靠譜,既然湛雲葳相信秋亦濃,他們也不妨一試。
最後曲攬月在見歡樓發現了文循的蹤影。
找文循並不算難,邪氣最濃鬱的地方就是。而今抬眸一看,見歡樓冷寂森寒,像一座鬼樓。
整座樓都被邪氣籠罩,顯得森寒可怖。短短時日,文循又強大了不少。
血月照在暗河之上,眼前猶如巨大的墳塋。
曲攬月問:“我送你上去還是你自己上去?”
秋亦濃看上去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禦靈師,曲攬月不放心,生怕秋亦濃還沒上去就被文循殺了。
秋亦濃臉上已經徹底沒了笑意,她搖搖頭:“我自己去,你等著我罷。”
“好,”曲攬月說,“記得問出來百殺籙。”
秋亦濃沒說什麽,取出匣中如血的命劍,登上了見歡樓。她答應過湛小姐,如果拿到了百殺籙誰也不給,就揣懷裡。
曲攬月抬眸,邪氣吞沒了秋亦濃背影,無數影子匯聚在秋亦濃腳下,明明冷漠可怖,卻在觸到秋亦濃手中命劍時,惶惑散開。
邪靈退散開道,曲攬月心道,有意思。
樓中那邪祟也變得出離沉默安靜,仿佛十年來,都在等著這一刻。
*
秋亦濃拎著劍,一層層往上走。
登上見歡樓的路,她不知道走過多少次。文循以前愛來這裡,但他並非和其他邪祟一樣,來此尋歡作樂,而是喜歡望著結界外的地方。
見歡樓離靈域最近,靈域中既有文循深愛的人秋靜姝,又有文循深深恨著的弟弟和父親。
秋亦濃一次次登上見歡樓,固執又平和地牽起文循的手,拉著他一起回家。
她總是怕文循為了離開渡厄城,吞吃邪祟修煉,抵抗不了變強的誘惑:“我慢慢替你養劍,你也能強大起來的,總能離開這裡,去找秋靜姝。她也不會喜歡一個沒有心智的你對不對?”
每一日,她都覺得文循似乎就要離開了。
然而他最後總是沉默看著她,跟著她在血月之下回府。
說來可笑,很長一段時間,秋亦濃把渡厄城那個府邸,當做自己和文循的家,她還精心布置過宅子,那宅子是整個渡厄城最像靈域的地方,她甚至養活過一池錦鯉。
盡管秋亦濃知道,真正勸住文循的,是自己最後一句話,秋靜姝接受不了一個邪祟。
但她和文循竟然真的在這樣的鬼地方,不染塵埃地一起生活了多年,文循一隻邪祟都沒吞吃過。
秋亦濃知道需要很強大的心性,才能在成為邪祟之後,保留屬於靈修的理智。
她時常在想,要是秋靜姝願意來渡厄城一次,登上這座樓一回,文循就能永遠是最初的天才劍修。
若她願來,秋亦濃甚至可以勉強不再討厭這個姐姐。
但是數十年,秋靜姝一次都沒來過。
秋亦濃在心裡撇嘴,面上卻還要哄文循:“等明年,明年她擺脫了大皇子,就會來尋你。”
她不管文循信不信,但她想救他。千年來,只有靈修變成邪祟,沒有一個邪祟變回靈修的例子,但秋亦濃不肯認輸。
她生性樂觀,相信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時日久了,秋靜姝始終沒來,文循倒也不是那麽好騙,每逢在她養命劍時,他甚至冷冷說:“你可以走,不必待在這裡。”
“不走。”她笑眯眯。
“為何?”
秋亦濃從不對他說愛,她的話總是半真半假,於是文循覺得她是個騙子。她說:“以前喜歡你,想和你待一起。但是你既然不喜歡我,我其實也不是非得強求的人,我臉皮沒那麽厚。”
文循看著她,目光一言難盡。
她咳了咳,想起倒也強求過一回:“喝醉那次不算,我道歉過無數次了。”
秋亦濃道:“你變成邪祟,也是為了護衛永寧郡的百姓,你救了我娘我姥姥,於情於理,我也得救你一回。”
她後來再不說愛,總歸文循需要的也不是她的愛,沒必要平白把自己變得卑微。
秋亦濃甚至想好了,要是有一日文循真的變了回去,重新修煉出根骨,她成全他,和他和離算了,自己回靈域去找個小靈修好好過日子也挺好,不然天天看著他和秋靜姝也得氣死。
可是到她死那日,衝天邪氣,文循不管不顧要離開渡厄城,她才知道,人多麽渺小啊,人勝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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