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回頭,後面不過是一堵牆,給冷冷的月輝照著,慘然灰淡。她打個激靈,忙點上蠟燭,直奔到臥房裡叫時修。
時修迷迷瞪瞪爬起來聽,那聲音卻又斷了,“是你做夢了吧?”
紅藥也疑心是做夢,正擎著燈垂著臉回想,倏然聽見兩聲嬉笑,是個俏皮的少女的笑聲。時修也聽見了,陡地醒了瞌睡,忙走去推窗查看。廊下,院子裡,什麽也沒有,隻夜風挹動著牆頭的樹枝,沙沙作響。
“你把燈吹了。”
紅藥吹了燈片刻,又聽見在哪裡唱起來,一副少女的嗓音,如泣如訴,淒淒哀哀,唱得詞囫圇不清,聽得她不寒而栗,“真不像人的嗓子,哪有這樣的聲音,似近似遠的,莫不是真有鬼?”
時修不信有鬼,偏要去看看,套上件外氅往外頭去。吱呀一開門,那聲音又戛然而止。月亮森森照在院牆根底下那塊太湖石上,仿佛有指甲在石壁上輕輕摳著,哧哧地響,後面草叢在動,不知是個什麽在那裡。
他朝著那裡走,未到跟前,猝然一團東西從太湖石後頭竄出來,嚇得人心頭一跳。定睛細看,原來是三姑娘,一溜煙跑回屋了,約莫是他開門時溜出來的。
正要笑,那少女的聲音又唱起來。時修仔細辨別聽,像是在院外,開了院門出去,那歌聲又斷了。一下唱一下斷的,好像是故意作弄人。
向左望去,一條彎曲小直路通向黑暗裡,不知是不是心裡作祟,覺得那黑暗中似乎藏著什麽,在用冰冷的眼睛靜靜凝視他。兩旁樹影高低錯落地站著,隻那棵紅楓搖得異樣,他走到樹底下,借著月光看,發現那樹乾上有一塊黑魆魆的東西,正順著往下淌,一摸上去,又冷又濕又有點黏膩。
時修輕飄飄地道:“是血。”
西屏佩服他這股澹然,自己聽得毛骨悚然,渾身發冷,不由得把胳膊抱著,“哪裡來的血?”
他笑著搖搖頭,“我要是知道哪裡來的倒好了!”
紅藥在那旁搭腔,“這話都不敢對犀園那小丫頭說,虧得不要她值夜,要是她也在,這府裡不知又要添多少鬼話。”
西屏知道他們都不是以訛傳訛的人,想必是真碰見了這些古怪的事,又想起那日那隻鯉魚燈,漸漸也懷疑起來,“難道真是五妹妹的鬼魂回來報仇?”
時修睨著笑眼,“找誰報仇?”
西屏撇了下嘴,“是啊,就算她要報仇,也該去找太太。這府裡除了太太,誰也不曾虧待過她。”
“她和兄弟姊妹間要好麽?”
“要好不要好的,我也說不清。”西屏逐一說來:“大爺待這家裡的人都是一樣,面上過得去就行,大奶奶嚜也是個不肯得罪人的性子,除了她兒子玉哥,別的人她也不大管;你姨父嚜,陰晴不定的,他心情不好時,遇上誰罵誰,又不是單單針對五妹妹——”
說到此節,時修截住了話,“連您也罵?”
西屏噘著嘴,“我有什麽了不得,我是他老婆,罵起來更不顧情面了。”
時修心下一恨,登時想跳到慈烏館去打砸了他的牌位!臉上自然就不好看,不留情面地評說:“也是個窩囊廢,只會窩裡橫。”
西屏笑了,抬著眼,“他要是還活著,你也敢當他面這樣說麽?”
“說就說,我還要打他呢!要不是您的份上,他算哪門子的姨父?這樣的人我在街上撞見,根本不會正眼看他。”
這話倒不是大話,西屏覺得這些年吃的薑潮平的虧,都得到點安慰,又繼續說:“三叔你是知道的,他原不是親兄弟,所以待誰都是客客氣氣的;隻四妹妹待五妹妹刻薄些,她仗著是太太親生的,太太又疼她,所以性格刁橫些,至於四妹夫,這家裡他說話比我還少,他是入贅進來的,知道上上下下都有些瞧不起他,不敢輕易開口,與五妹妹,自然更沒話說了。”
“那您呢?按說你們姑嫂就住隔壁,來往應當多些,您可知道她什麽事?”
西屏搖頭,“她怕觸你姨父的霉頭,素日也少到我屋裡去,非是你姨父到外頭忙生意上的事,她才肯到我那裡去,其實和我也沒多少話可說,只不過是去借點花樣子。”
時修點點頭,她看見他臉上的抓痕結了血痂,掉一段不掉一段,斷斷續續,線不成線的,心裡不痛快,就說帶了藥過來,要給他把那乾痂摳了,搽上藥好得快。
言訖拉他進屋,摁他坐在榻上,彎著腰在跟前拿指甲輕輕替他摳,“疼不疼?”
“這有什麽可疼的?”他的眼睛盯著她的眼睛,不由自己地笑著,“六姨待我愈發體貼了。”
沒想到西屏卻不高興了,也不承認,直起腰道:“誰說的?我待誰都是一樣。”
有的事做可以做,但不能說在明面上,給家裡那些下人聽見,又要生謠言。何況她自己聽見也羞愧,不說出來還可以繼續裝癡作傻地和他維持這份親密,不用覺得對不住姐姐姐夫。
時修隻好不說,不過心裡越是有種不肯定性,摸不透她到底什麽意思。他想起付淮安曾說過,風騷的女人多是這樣,絕不把話輕易說透,偏喜歡吊男人的胃口。
當然,他自在心裡隱去了“風騷”兩個字,絕不肯認為西屏有那些心計手段。
夜裡約好“捉鬼”,西屏盡管害怕,又架不住好奇,忐忐忑忑地在床上等著,生等著那頭嫣兒睡沉了,才悄聲起來,隨便披上件輕紗氅衣,躡手躡腳開了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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