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只要一個丫頭伺候,許多瑣碎的事都是親力親為,嫌人做得不好。他從鏡子看她,她像是偷瞄了他一眼,睫毛匆匆朝他這邊一扇,臉上有點心虛的神氣,整個人反倒是活了。
外頭卻有些死氣,街巷上許多人家在門前焚香祭祖,燒紙跪拜,天上雲翳沉沉,太陽恐怕不會出來了。煙花三月下揚州,本來前幾日還是好天氣,可自昨日起便翻了天,像是要下雨,年年如此,由不得人不迷信。
顧兒道:“好在莊子上有避雨的地方,在那頭吃午飯,不下雨便罷,下雨就等雨停了再回來。”
張家有些田產,當年張老爹爹過世,都落到了獨子張二爺手上。張二爺雖賣了祖宅搬去外鄉,可田產倒沒舍得賣,莊子上還留著人,又請張顧兒幫忙照看著。
顧兒說起來還有不服,“那時老爹爹一走,要緊的房子地都給了二弟,誰叫人家是張家的獨苗呢,仿佛我們這些做女兒的都不姓張。”
西屏與她同乘一車,面對面地笑了笑,“我記得那時候你和老爹爹吵架,當著面就罵他老人家太偏心兒子的話。”
“本來就是嚜。”顧兒乜著眼珠子,“那時你姐夫忙著讀書,不大得空去賺錢,上又無公婆幫襯,艱難時我回娘家管他老人家借幾兩銀子,他常常言三語四的,給也給得不痛快。二弟常年在外頭胡興亂作糟蹋銀子,他倒說男人家年紀輕都是如此,不是偏心是什麽?”
“老爹爹是賭氣,不高興他給你看好的人家你不要,偏撿個窮書生。”
“窮書生怎麽了,如今不是混出頭了?我就看不慣他那副勢利樣子。”
張老爹爹是生意人,生意人多半如此,不過待西屏她娘倒很例外。過世的時候西屏她娘也分了些錢,就是為這個,張二爺不高興,和她娘起了爭端。
據張二爺所說,老爹爹留著心眼,怕兒女們和繼母爭奪家財,先明著分了一筆銀子給西屏她娘,都曉得是五千現銀,不算多。暗裡卻另添了一份,到底有沒有,有多少,這個就不得而知了,顧兒也沒好問。
“你母親呢?她後來嫁的那人到底是個什麽人?當初只聽說是泰興縣人氏。”
西屏細道:“是泰興縣一位姓馮的老爺,常年四處販糴豆糧,我出閣後,娘在家嫌寂寞,便遣散了下人,隻留下個看門的老丈,也跟著馮爹爹跑買賣去了。如今泰興縣那房子空著,我回去住著不便,所以才想著寫信給大姐姐。”
數下來,西屏她娘先後嫁了有三回,第一任丈夫便是西屏的生父,聽說年紀輕輕就死了。怪不得人都編排她狐媚風騷,有個嫁了幾遭的娘,又是這樣的美貌,自然少不了這類閑話。
顧兒瞅她一眼,見她側身坐著,臉偏在窗上,將簾子挑開條細縫向外望山林子,陰天裡皮膚更顯得冷和白,不像有那樣一顆躁動熱辣的心。所以她還是不信那傳言。
“姐夫他們的車怎麽停下了?”西屏丟下窗簾,又撩門簾。
姊妹倆探出頭去,果然見前頭那輛馬車停了下來,姐夫姚淳和時修皆下了車,駕車的小廝在右邊輪子旁彎著腰看。
未幾姚淳走到後頭來同顧兒說:“車輪子有些散了架,你和六妹先過去。”
顧兒凝眉抱怨,“這些下人做事越發的不上心,出門前也不檢查好車馬,都是你寬縱出來的!”
姚淳只是笑著點頭,“好好好,都怨我。你們先去吧,等修好了車我再同狸奴趕過去。”
顧兒有些猶豫,沒急著答應。今日給老泰山上墳,誰知道他是不是借故延宕?從前因為家境不好,“拐走”了他的女兒,受了老泰山不少白眼,也許如今還記著,祭也祭得不情願。
西屏在他夫妻二人間睃兩眼,主動道:“不如姐夫和大姐姐坐這輛車,我下去,等那車修好了,我和狸奴再趕上去。姐夫下晌不是還要趕回衙門辦公務?倘若馬車一時修不好,豈不耽擱了。”
“這樣也好,”顧兒馬上答應,“我們先去,也好預備午飯,狸奴認得路,你同他後頭來。”
姚淳讓西屏下了車,等上車去後,招手叫來時修,吩咐道:“我和你娘先走,山路難行,你要顧好姨媽,別再出什麽差池。”
是說小碼頭上生的那場意外,那日下晌姚家夫婦從小廝口裡聽說了西屏被人挾持之事,夫婦倆一陣後怕,當著西屏的面教訓了時修一番,說他行事過於乖張鬼僻。西屏並沒有替他分辨,也沒有勸,隻冷眼旁觀。
馬車修了半個時辰才修好,西屏在路旁站得兩腿發僵,登輿的時候險些踏空,是時修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她坐進車內想說謝,又覺得小題大做,轉而說起些關懷的話以表謝意,“那位王家小姐怎麽樣?”
“什麽王家小姐?”
“就是那天你娘說要往家來的那位王家小姐,難道不是為和你相看而來的?”
原來是問這個,時修自己都忘了。他娘是粗心大意的性格,顧這頭就顧不上那頭,早年間只顧著他大哥的親事,等忙完他大哥,回頭想起他來,便又一陣亂忙,什麽周吳鄭王家的小姐,這兩年也相看了不少,但都不合他意。
他這個人脾胃怪,醜的自然是不喜歡,美的又嫌紅顏禍水。其實說到底,無非是沒有到人家說的情竇初開的時刻,女人一個個在他眼前走過,他一眼看去,先想人家死了會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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