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修在床上沉默了半日,回想這幾天和西屏說的每句話每個字,其實都沒什麽破綻。要說破綻,就是那日在長尾山上查看時,她背著他在樹叢中拾起個什麽東西。
其實他並未看清,但猜那一定是個至關緊要的物件,否則以她的聰明,不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冒險。此案一定與她脫不了乾系,正是這判斷叫他踟躕不前,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大病了這一場。
大概是天意,他安慰自己,是不是老天爺不想他與她為敵,所以這個節骨眼上迫使他停頓下來,給她個時機?
“大人,大人?”
他把手垂在被子上,手中撚著那根老鷹羽毛,扭臉看臧志和。臧志和擎著燭台走上前來,“您替我分析分析。”
才剛說了什麽?時修愣著神,噢,想起來了,他說了今日查訪那三家的一乾細節,請自己甄別。他半日沒開口,開口便一笑,“薑三爺今日也和你們奔走了一日,他就沒幫著梳理梳理?”
“薑三爺?”臧志和搖頭道:“薑三爺也是一臉懵。”
時修好笑著,重複地呢喃他的話,“薑三爺也是一臉懵——臧班頭,你做捕頭幾年了?”
臧志和一怔,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在府衙當差當了六年,一直是個小捕快,兩年前大人上任一個月就升我做的捕頭。”
“是啊,我如此器重你,你到如今連證詞真偽都不能鑒別,豈不是沒個長進?這回你自己多動動腦子,那腦袋長在脖子是做什麽的?不專為好看。”說著,事不關己地走下床倒茶,“別讓兄弟們小瞧了你,也別叫我失望。”
“單靠我?”臧志和忙擱下燭台來搶著倒茶,“大人,我是個榆木腦袋,您叫我追凶抓人我絕不含糊,叫我動腦子——嘖,您還不知道嚜,我這腦子天生就這樣,再轉它也轉不快啊。”
時修端著他遞上的茶盅凝神,才須臾便嚷,“哎呀腦袋疼,腦袋疼腦袋疼!我這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靠你靠誰?總不能叫我去靠那周大人吧?”說著顫顫巍巍扶到床上去,又睡下了,“你爭點氣嘛,別小瞧了自己。”
臧志和無法,隻得回房去苦思冥想,想了一夜還想不出個頭緒,只能次日再往芙蓉莊去走訪。
早上起來,在門上撞見西屏從轎子裡下來,問他哪裡去,他抓著腦袋,把原委告訴她,一臉羞愧,“這幾個人說的話我想不全是真的,就是不知到底誰是真誰是假,我請大人幫我想想,可他病著,一想就腦仁疼,哪裡好再去煩他,我隻好再往那三家去探了。”
西屏兩隻眼睛在他面上轉著,“你昨晚問過狸奴了?”
“是啊,反被大人說我沒出息。”
“他罵你來著?”
“那倒沒有,大人隻說讓我自己想去。”
這在臧志和或許是個難題,怎能難到時修?可他不說,卻讓臧志和自己去想,是有意考驗他?還是有意坐視不理?難道時修真把她囑咐他安心養病的話聽進去了?對他那麽個查起案來就廢寢忘食的推官來說,總覺有點反常。
西屏越想越有點惴惴不安,進了院去,一徑走到東廂房,推開門的刹那就見時修從床頭梭下身,拉著被子稱喚頭疼。
她走過去一摸,果然額上還是滾燙,“你早上的藥吃了麽?”
他朝案上指去,滿臉煩嫌,“吃了,藥碗還擱在那裡呢。不知什麽庸醫開的藥,越吃越壞了。”
西屏半信半疑走去看那碗,吃的一滴不剩。奇怪,這都病了這麽幾天了,藥吃得比飯吃得還多,怎麽一點好的苗頭也沒有?
“乖乖,你過來我瞧瞧,一晚上不見,你好像瘦了。”他在背後喚她。
她兩眼朝天上一翻,回過身去,走到床沿上坐著,“一晚上就瘦了,還讓你看出來了?你這眼睛怕不是比稱還靈。”
“是憔悴了,”時修撐坐起來,摸著她半邊臉,似憐惜,又似另有深意,“愁什麽呢?肯定一晚上沒睡好,眼睛都摳僂了些,所以瞧著像是瘦了。”
西屏又想笑,又有點心酸,噘著嘴道:“你自己都病得這樣了,還得空管我愁什麽啊?我還能愁什麽,愁來愁去,愁你總不見好嚜。”
“我從上任那天起,吃飯睡覺,無不是在想案子,這一病,就當是放個假。”說著去握她的手,笑中帶著兩分鄭重,“我隻盼在我病中這些日,可千萬別再出什麽人命。”
她心裡猛地一跳,感到手被他緊攥著,看向他眼中,仿佛是意泄露出一點痛心。她半夢半醒,把手抽出來,避開他的眼睛,走去倒茶,“怎麽會呢,就是勾魂的陰差,也要喘口氣嚜。”
時修沉默下去,他也在賭,這在做推官的是個大忌,世間善惡,是經不得賭的。但他記得當初在江都,她為那素味平生的許玲瓏有過多少聲歎息,也記得她為鸞喜也曾掉過一些眼淚。
“吃茶。”
西屏遞上茶盅,他接來便隨手擱下了,拉她伏到身上來,自己倒回枕上去,摸著她的頭髮,“你這幾日常到這裡來,薑家不說?”
誰說?也就袖蕊有些抱怨,不過她來照顧生病的外甥,她也不好多說什麽,況且西屏早晚在家也曾管些事。她把臉歪在他心口道:“早上出門碰見四姑爺,請我代他問你好,說不得空來瞧你,請你中秋到家去吃飯。”
“你們這位四姑爺人倒是不錯。只是奇怪,我前些時在堤口上聽芙蓉莊的人說起話來,都對薑家很有怨言,怎麽鄭晨卻甘願入贅薑家?要說為錢,我看他倒不像個追名逐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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