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衾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這幾年連上朝的次數都越來越少。
她的兩個兒子在朝中活動頻繁,她平時也無暇管束,極少過問。
但她若是知道,她的兒子要造反,要讓大昭就此覆滅、改朝換代呢?
杜如衾一生為國,若不是受兩代帝王賞識提拔,豈能從一介孤女做到位列朝班、榮封郡公,而後又嫁入崔氏一族,至今歷經三朝得滿朝敬重?皇家於她之恩高義重,非肝腦塗地無以為報,而如今子孫所為,又將她推到了什麽不忠不義的境地?百年之後有何顏面去見先帝?
如果是平時去找她,杜如衾必會避諱萬分,認為來者是蓄意挑撥母子關系,更不相信兒子會如此大逆不道。
所以祁王要見杜如衾,必須在他們的的確確已經動手的時候去見,讓杜如衾避無可避,親眼看著已經發生的一切。
至於拿著崔琿的罪證,則是在告訴杜如衾,她的兒子背地裡幹了什麽勾當,以及天子早就知道了此事,之所以一直不曾發作,是因為天子看在杜如衾勞苦功高的份上,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天子對崔氏一族如此寬容仁慈,但崔氏卻在謀劃弑君。
而崔令之、崔琿兄弟二人所效忠擁護之人,正是害死她孫兒崔弈的凶手。
這讓杜如衾作何感想?
【祁王薑承晝聽說京城城門已關閉,親自拿著新得的千年靈芝去了崔府,一面與崔琿寒暄,一面說要將靈芝送給近日染疾的沐陽郡公杜如衾,順帶探望一二。】
【得知祁王薑承晝要見母親,吏部尚書崔琿不便拒絕,帶著他來到沐陽郡公杜如衾養病的院落。】
很好。
祁王也動身了。
薑青姝查看了一眼祁王的動向,放下心來,事情目前都在計劃內有序進行,只要張瑾那邊沒有留什麽後招,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張瑾也很難留後招。
她之所以設計自己跳下懸崖,不單是為了轉明為暗,更是想要張瑾方寸大亂。
這個人手腕太強、十幾年的官場廝殺所積攢下來的沉著冷靜不是那麽好打亂的,他太懂克制自己,只有在她跟前動情時,才稍稍會失態,其他時候,便是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
沒有這樣的魄力,他也不會成為擊垮所有政敵、乃至先帝的贏家。
所以,此人不可硬剛。
要令其亂,當以攻心為上。
先用情愛背叛來刺激他,令他被憤怒衝毀理智而貿然謀反;再令她的“死”來打擊他,令他自責內疚消沉,擾其判斷,亂其心神,露出更多破綻。
從張瑾放棄殺趙玉珩、慌張趕回行宮的行為上,也看出來他亂了、慌了。
薑青姝能清楚地看到張瑾趕到行宮之後的種種反應,看著他站在懸崖上失神、在崖底茫然無措、在臨華殿懊悔痛苦,甚至一怒之下殺了跟隨他多年的周銓。
種種反應,連她瞧了都要動搖。
好像他有多癡情一般。
但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張瑾曾說逐步親政的她與他相似,他們就像同一類人,如猛獸蟄伏於林,精於廝殺,噬骨吞肉,熟知叢林法則,絕不手軟,不甘為人刀俎,只求乾坤在握。
對她,她相信張瑾是愛的,但他這個人從來只會理所當然地覺得權勢和愛情都能兼得,斷不會有什麽為愛犧牲的概念。
現在,她就狠狠地打醒他。
人若太貪心,只會什麽都得不到,譬如張瑾,什麽都要的下場,就是她全都要奪走,什麽都不會留給他。
如今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中,唯有一點讓薑青姝懊悔。
——那就是鄧漪。
一想到鄧漪還受了傷,薑青姝便忍不住有些揪心難受,鄧漪陪伴她最久,她一點也不想失去她。
她無法去向梅浩南他們訴說擔憂,因為身為帝王,成就大事不可優柔寡斷,權力之爭本就踏著無數骸骨,犧牲也再所難免。
日落西山,月上枝頭。
蟾光如水,灑滿崇山峻嶺,薑青姝站在山林,望著遠方靜靜出神。
就在此時,肩頭微微傳來觸感。
她偏頭,看到一隻修長又白皙的手抓著披風,正攏在她肩膀上。
這是阿奚的披風。
“夜裡風冷。”少年的聲音很輕。
她轉過身來,對上少年那雙烏黑有神的大眼睛,浸在冰涼的月光裡,像攏著一汪清泉水。
張瑜望著她,沒有說話。
她問:“你就沒有想問朕的?”
張瑜怔了怔,斷然搖頭:“沒有。”
“你不想知道,趙玉珩為什麽突然復活嗎?”
“他和我沒有關系。”
“可朕當初騙了你。”
“七娘這麽做,肯定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我不過一介江湖人,七娘沒必要什麽都和我解釋。”
張瑜偏頭看向遠處,聳聳肩,故作輕松道:“皇帝身邊有很多人,我才懶得一個個了解他們,管他姓甚名誰、又經歷了什麽,都與我無關。”他說著一頓,垂睫道:“這世上唯一讓我掛念的……只有七娘。”
當初,如果不是她要納后宮了,他的存在會顯得格格不入,也會給她添麻煩,他也不會下定決心獨自離開。
張瑜對任何人都不關心,不管那人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他一律不稀罕,也根本不想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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