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珩沒有歇息。
昨日午時,女帝隨口對他說,晚上再來看他,他便一直靜坐等到深夜,因體弱又懷有身孕,四更時分,才在宮人的勸諫下睡了。
今夜他又沒有歇息,就坐在窗前看書,等女帝是否過來。
許屏侍立一側,小心觀察君後神色,他看起來只是在認真地看書,可側顏總透著一絲清冷孤寂的意味。
他沒有對於女帝昨夜的爽約,表達過任何的不滿。
更沒有派人去問過,陛下這兩日在忙於什麽。
好在今夜四更前,女帝到了。
薑青姝自個兒心虛,路上都匆匆忙忙,一進來就撲進了趙玉珩的懷裡,他全身冷冰冰的,她反而奔出一身薄汗來,仰頭看著他,“是朕的錯,讓三郎久等了。”
趙玉珩抬袖給她擦汗,“不必這樣急,你如今體弱,出了汗反而容易受涼。”
他朝周圍掃了一眼,宮人立刻起身,去關緊門窗。
薑青姝朝他笑了笑,“朕沒事。”一邊說,她一邊仔細觀察趙玉珩的神色,沒有看出任何的冷漠與不悅。
心裡不由得暗歎:這個人實在是太不露聲色了,他要是發點脾氣,她反而還自在些。
她的目光在他臉上遊移,趙玉珩卻安然自若,牽起她的手,轉身往內室走。
屋內又準備了她喜歡吃的糕點。
還是熱的。
但太晚了,薑青姝這幾日太累,隻想快些歇息了事,便表現得興致缺缺,趙玉珩見了,直接一拂袖子:“既然陛下今日不想用夜宵,就都撤下去罷。”
許屏看了看女帝,欲言又止,想直接告訴陛下,這糕點是君後擔心陛下沒有好好用晚膳,特意讓人反覆熱了七八個來回的。
就這麽撤下去,也太……
但趙玉珩素來不喜歡多言,更不喜歡將自己做過的事拿出來說,許屏不敢多嘴,隻上前將糕點全撤了下去。
沐浴更衣後,帝後二人直接熄燈就寢。
今夜趙玉珩的話不多,薑青姝也沒什麽精神纏著他說話,鳳寧宮比往日更為寂靜,靜到近乎冷清。
薑青姝閉上眼睛睡了,後半夜不知為何,又突然被凍醒,近日分明是晴天,鳳寧宮又比其他宮殿更暖和,但她卻感覺到那股發自骨頭的寒意順著漫上來。
怎麽捂著被子都冷。
她裹緊身上的被子,埋頭進去,單薄的脊背輕輕抖了抖。
一隻溫暖的手探了過來。
“冷了吧?”他溫聲問。
身側的人明明與她蓋的不是同一張被子,卻及時醒了過來,他的掌心暖和得異常,她不自覺地湊近,聽到他一聲歎息。
“陛下,過來。”
他掀開被子,把她連人帶被子抱進來,又重新蓋上自己身上那張被子,他的手在她背脊上拍了拍,又問:“還冷嗎?”
“……還有一點。”
“許屏。”
外面值夜的許屏聞言驚醒,連忙進來,又添了一床被子。
薑青姝這才舒展了些許,下巴抵著趙玉珩的肩膀,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四肢的寒意漸漸褪去,不知過了多久,她沒有睜眼,在黑暗中喚:“三郎。”
“嗯。”
聲音清明。
他果然沒有睡。
薑青姝枕著他的手臂,突然低低地說:“朕昨夜爽約……”
“不必解釋。”他說:“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
她默了默,又說:“三郎總是等朕這麽晚,下次朕要是三更還沒到,你……”
“臣是自願等陛下的。”
“……”
她又沒話了。
片刻後,她突然說:“三郎。”
“臣在。”
“你有沒有發現,方才朕一直叫你三郎,但是你一直在叫朕陛下。”
而不是,七娘。
趙玉珩一怔,這一次,他竟被她說得有些啞口無言了。
他其實並未與她置氣,他不是敏感脆弱斤斤計較之人,也斷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反覆胡思亂想,相反,他為人處事甚為乾脆,該做什麽就做,僅此而已。
他已經不會想什麽“犧牲”“委屈”“孤獨”,別人以為他趙三郎心裡應該特別酸苦、在宮中應該特別煎熬,紛紛都替他來可憐他。
其實很多余。
他並不需要。
但他今日確實是一直在叫她“陛下”,為什麽呢?他現在想來,覺得這是叫給他自己聽的,不過是在下意識提醒自己,這是陛下,不能將他個人的自私和佔有欲,牽扯到她身上來。
不是要嚇唬她。
他語氣放溫和了幾分,“七娘。”
“再叫一聲。”
“七娘。”
她漸漸不冷了,被他抱得渾身都暖呼呼的,輕聲說:“三郎今日少叫了多少聲,都要補上。”
“七娘,七娘,七娘……”
他不緊不慢,一聲聲喚著,黑暗的目光漸漸放空放遠,也不知道是第多少聲了,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沒有再說話。
懷中的人抬頭看他,“三郎現在還覺得……”
他突然打斷,“臣可以親陛下嗎。”
“嗯?”
她疑惑抬眼,她看不清他那雙幽深的眼睛,只是聽到這麽突然、有好似竭力壓抑著什麽的一聲。
“好。”
她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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