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眯起眼睛，她講話總是有點奇怪，像是個可可愛愛的機器人：

　　“……明白。唐今雨，我記住了。”

　　“唐今雨，你不要怕，不怕，不怕。”

　　說這話的小白連聲音都還在抖。

　　但是唐今雨卻沒有笑她，她只是愣愣看著這個女孩，看著她乾掉的淚痕，看著她亂糟糟的頭髮，髒兮兮的白色連衣裙，眼角紅得厲害。

　　她想，這個女孩不應該在這裡的。

　　她也不該違背良心去做這種事。

　　但是，不這樣做的話，十三歲的自己根本湊不齊醫藥費。

　　唐今雨閉上眼睛，她忍住了淚水，然後抓住小白的手說：“嗯，會沒事的。”

　　在半夜，小白因為不安而做噩夢，悄悄哭泣的時候，唐今雨就挪到她身邊，分出一個肩膀說：

　　“一個人會哭，會難過。兩個人的話就不會了。”

　　所以，你可以離我再近一點，也可以在我懷裡大哭一通。

　　我會保護你。

　　她這麽說，小白就撲進她懷裡，嗚咽著哭起來。

　　這半個月的每一個夜晚，幾乎都是如此度過的。

　　但是唐今雨根本不知道如何套話，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裡不想去蒙騙小白。綁匪來恐嚇她的時候，小白總是一言不發，有時候她會默默攥住唐今雨的手，好用力，但她絕不會在綁匪面前哭。

　　綁匪不在的時候，小白就會和她坐在一起，她給她講故事，唐今雨就認真聽。她不問唐今雨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裡，正如同唐今雨也不問。但唐今雨不問是因為她知道小白的身份，她是黎家千金，身價千萬，現在外頭全是有關她的新聞。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在舊城區長大，一無所有的髒東西，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生了重病，自己卻在做這樣一件如此對不起她養育之恩的事。

　　回到那一天的深夜，唐今雨被極度的悲傷和自責夾擊，然而小白卻還在安慰自己。

　　在小白柔柔的安慰聲中，唐今雨看著她，心裡忽然想：

　　阿媽走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也沒了。

　　可是，好像有一個新的牽掛在心裡默默升起。

　　那牽掛的名字是黎白。

　　她的犯人，她的囚友，她夢裡的潔白天使。

　　也許是為了確認什麽，也許是預感到了今晚的突變，唐今雨突然坐起來問她：

　　“如果我們能從這裡出去……以後，就我們兩個，我們相依為命，好不好？”

　　她沒想到小白想都沒想就回答：“好。”

　　小白的眼神那麽純粹，好像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

　　這讓唐今雨的心好疼，每次跳動都好像在流血。她說，唐今雨，做吧，不要讓自己後悔，不要昧著良心了，在天堂的阿媽會對你失望的。

　　於是她說：

　　“小白，當我的共犯吧？”

　　她眼神認真：

　　“就今晚，我們一起逃出去。”

　　。

　　爆炸聲轟然響起，整個倉庫都亂作一團。

　　逃跑的綁匪，被打亂計劃的警方。

　　在這片混亂中手牽著手企圖逃出牢籠的兩個小小影子。

　　“喂！你！為什麽把她帶出來了？！不是要你看好她嗎？！”

　　唐今雨驚慌失措回頭，她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打火機。她假裝睡覺時聽來的情報讓她得知這倉庫哪裡存放著炸彈，在計劃突變時，這群瘋子打算和警方同歸於盡。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巨大得要命，就算是引爆炸彈時也沒有如此動搖，她察覺到自己牽著的那隻手松開了，唐今雨回頭，看見小白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唐今雨，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嗎？”

　　女孩的聲音不敢置信，好像天塌了下來。這一刻唐今雨聽見身後建築物倒塌的聲音，她想要抓住小白的手，但小白卻一把甩開。

　　她跑遠了，跑到自己再也抓不到的地方了。

　　像是變成了一隻小鳥，從欄窗飛了出去。

　　窗外電閃雷鳴，就如同建築物轟隆隆倒下的聲音，然後又聽見警笛的聲音。

　　大雨傾盆而下，澆滅了火焰，唐今雨在雨裡呆呆站了一會，然後她猛然想起什麽似的跑到倉庫外邊，她抓住一個穿著製服的人大喊：“快去救救她！快去救救她！！”

　　那人十分驚訝，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

　　“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嗎？”

　　他的語氣像是在對一個小孩子講話，唐今雨咬著後槽牙，好像又能嘗到血的味道了。

　　她抓住那人肩頭說：“黎白！！你們要找的黎白！現在就在西區那處倒塌的廢墟底下，快點去！再不去的話就——”

　　突然她就感到一陣眩暈，所以往後踉蹌退了幾步，雨一點也不留情地打在她身體上，她心說：

　　要是小白就這樣死了，她會怎樣？

　　阿媽死了，小白也死了。

　　那她為什麽還要活下去呢？

　　是不是都是因為她，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唐今雨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

　　她轉身逃離這裡，她沒能變成小鳥，她成了一隻到處帶來不幸的烏鴉。

　　她逃出這裡，逃到了C市，她就這樣隱姓埋名，乾著髒活累活長大，她很習慣和髒東西相處，因為她認為自己就是。

　　分化時果然也只是beta，她永遠穿著灰撲撲的衣服，低著腦袋，總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似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