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燁眯著眼睛,嗤笑一聲,“你不提醒,本王倒是把正事給忘了,司馬溫何在?”
“臣在!”
“宣太皇太后懿旨!”
“諾!”
賀敏圓睜了眼睛。司馬溫甩袍登上禦階,從廣袖中掏出一卷黃色綾綢布聖旨,雙手舉過頭頂:“太皇太后有旨,眾臣跪下聽宣!”
滿殿眾人聞言,紛紛掀袍跪下。
司馬溫鄭重敞開卷軸,朗聲宣道:
“太皇太后有旨,容王自即位以來,多行不義,致使國家日漸衰頹,民生凋敝,不可承祖宗之基業,哀家受兩帝托付大事,夙夜憂歎,不得已順天命,承民意,其上皇帝璽綬,予以廢黜!”
“太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階下上官景赫、靖北侯、柳惠盈、胡萬裡、紀別秋、梁漢勇等人盡皆叩拜於地,喜形於色,而其余眾臣,目見李攸熔大勢已去,無不伏首應命。
李攸熔仍保持盤臥姿勢,靜靜跪在立柱下,似乎死了一樣。
“臣不服!”賀敏憤然大怒,掙開束縛,“皇上有何大錯,太皇太后無緣無故下此詔書,不能服眾!”
“大膽賀敏!如今廢帝詔書已下,你敢抗旨不尊嗎?”司馬溫指斥他面門。
“哪裡來的宵小之輩,也敢在朝堂興風作浪,明明是你們領兵逼宮,皇上並無大過,怎能輕易廢之,太皇太后定是受你們脅迫,才寫下如斯昏詔,眾位臣僚,莫要上了他們的當了!”
“你說完了沒有?”李攸燁不耐煩地斥斷他的獨角戲,“來人,把他拉下去斬了,再抄了他的家!”
“你就算殺了我,也無法洗盡自己的罪名!我在九泉之下,也要向閻王告你一狀!你們這幫亂臣賊子,奸佞小人,我做鬼不會放過你們……”兩個士兵將其拖出殿外,賀敏仍然大罵不絕,口中用辭不堪入耳,李攸燁大怒,提起劍來,噔噔朝他奔去,眼看就要讓他血濺當場,殿外突然傳來高昂的喊聲:
【“太皇太后駕到——”
“太皇太后駕到——”
“太皇太后駕到——”
一聲接一聲,仿佛回蕩了千萬聲,由遠及近,在空曠的宮廷間延綿不休。所有人都住了動作,目著那抹洗盡鉛華的高挑姿影,於萬重宮闕盡頭,踏血而來。她從容越過一摞一摞必將腐爛的橫陳的屍首,邁上盤踞百年的雕欄玉砌的石階,皓月不吝光澤,落滿她的全身,她垂至腳踝的墨羽鬥篷,隨風亂展,如附著閃耀粼波。
她面上無瀾,幽幽踱至孫兒身邊,短短的一段距離,仿佛走過了悠悠亙古。李攸燁怒氣填胸,舉著劍看著她也不說話,江後舉手捏住她持劍的手腕,從她五個緊緊並攏的手指中摳出劍柄,轉手交給身邊的陳越。繼而攥著她的胳膊,強行牽她邁進大殿。全程並未正眼瞧地上的賀敏。
“臣等叩見太皇太后千歲!”滿殿眾臣本能地跪伏兩邊,恭迎這暌違已久的絕代風華。她的手順勢下滑,握住李攸燁的手,牽她緩緩朝那高高在上的禦階走去。那片絳紅的地毯,呈現盛氣凌人的火焰色澤,如她漫閱過的複雜縱橫的年歲,咄咄逼人。她眼底的平靜似翻雲覆雨的手掌,所過之處,澆滅一重一重血辣與囂張的焰火。便好像看到真的鳳凰,拖著流光溢彩的尾羽,遊幸人間。】
賀敏抓著她的鳳袍下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您不能廢了皇上,他是先帝長子,無大過錯,不能隨意廢黜啊!”周圍士兵很快將他拖開。
他不禁氣得破口大罵,一聲一聲傳進殿裡,刺耳極了,李攸燁恨不得回去剁了他的舌頭,但手一直被江後攥著,她想掙也掙不開,隻好不甘不願地跟著往前走。
祖孫之間這場沉默的話劇,一直延續到大殿的禦階之上,江後升禦座,拉李攸燁至身前站著。掃了一眼階下眾人:“平身!”
那賀敏抓住士兵的一時疏忽,滾進殿來,大聲喊道:“你這千古妖後,廢長立幼,顛覆社稷,臣不服,臣不服!”
“你不服?好,老夫就讓你心服口服!”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叱呵,好久未現身的戶部尚書白大人,忽然氣勢洶洶地從殿外趕來,從袖中掏出一道奏章,跪在地上,舉過頭頂:“太皇太后,這是高顯高大人還鄉前,托臣轉呈太皇太后的奏章,只因臣前段時間一直抱病在床,才……咳咳,未能及時呈上。奏章上所列廢帝三十條罪狀,條條皆是大罪,請容臣稟明!”
眾人不由訝異萬分。白老頭和高老頭曾因武舉考試朝廷買賣座位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李攸燁是親眼見證過的,但二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居然能冰釋前嫌,真是難能可貴。
“準!”江後向上官景赫遞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把角落裡的李攸熔抓到階前,跪下。
“諾!”白老頭晃悠悠站起來,推開兩邊人的攙扶,展開奏章,清了清嗓子,眾人皆開始暗暗掩著口鼻,以防衝天的韭菜味降臨:
“今上……”剛念了兩個字,白大人抬頭:“容王已被廢,臣請以廢帝二字代之!”
“準!”
“廢帝自即位以來,所作所為多為不義,其罪狀著者有三十,微者更是罄竹難書!”
“其一,設計陷害忠臣良相,發兵圍剿江陽災民,置百姓於水火而不顧,實為不仁!”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