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管家走近那佇立在小姐門前許久的魁梧身軀,竟意外發覺他的肩背有了絲微駝的痕跡,心內歎了口氣,上官府的重擔終究壓彎了他。上前悄悄問,“將軍,明日還要不要送小姐出京?”
他定了一下,回過頭來,“按原計劃不變,藥都備好了嗎?”
“備好了,服下後足以昏迷兩天兩夜,身子不會受到任何損傷。”
上官景赫淡淡點了點頭,“待會摻進中藥裡,今晚就給她服下。”說完,邁著有些遲緩的步子離開了院落。待管家也離開後,素茹才端著湯從蔽身的牆角踱出,臉色惶惶不安,匆匆忙忙地進了小姐屋子。
砰的一聲茶碗碎地,上官凝撐著虛弱的身子,衝出屋子,素茹一跺腳,忙跟了上去,有些後悔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她。她直闖上官景赫的書房,裡面的人驚得站起來,她掃眼一周,看到了燕七等人,嘴角泛起諷刺的笑。一步一步跌近上官景赫,“我絕沒有想到,自己的爹爹會是這樣的人!”
“你來幹什麽?還不快回去養病!”上官景赫從案前轉出來,板著臉訓斥。
“大膽奴才!見了本宮,為何不跪下!”她忽然倒豎峨眉,怒視著滿屋眾人。
燕七等人面面相覷,最後撩開袍子,“參見皇后娘娘!”
她冷笑著直面上官景赫,看到他抖顫著唇,從她面前徐徐放下身來,“臣……”
話還未說完,就見她突然向牆上劍架奔去,刷得抽出劍來,跌跌撞撞衝向地上一人。那人抬起頭來,不躲也不避地望著劍尖刺近,目中蕩著痛苦的神色,直到那劍從他肋側穿過,血流如注,他才茫然地攥住那劍鋒,避免它在往裡深入。
上官景赫大驚之下起身奪開她的劍,看到景仍身下的血跡,忙喊,“快叫大夫!”又對驚愕不迭的燕七等人道,“燕將軍請回吧,本將還有些家事要處理。”燕七等人會意,匆忙告辭而去,上官凝又要奪劍去殺景仍,“凝兒,他是你廖叔叔的兒子,你不能殺他!”(廖牧)
上官凝腦中一陣眩暈,使她無力再執劍,僅有的力氣隻湊了一句輕吐,“我要回宮!”
這裡已經冷如冰窖,她要去那人的地方,等她回來。
“扶小姐回房!”
“我要回宮!”父女倆的對峙一時讓侍人為難。直到一陣梆梆的響聲頓在門外,上官老夫人拄著龍頭拐杖緩緩踏進門來,上官夫人和素茹在兩側扶著她。
目著那輛黃色頂蓋的馬車朝皇宮方向駛去,消失在黑夜中,上官老夫人一步一步回到家中,捧了捧上官夫人的手,似安慰了下她,又徐徐朝佛堂去了,留給身後所有人一句無可奈何的歎息,“唉,長輩造的孽障,最後總應在孩子身上!”
皇宮已經不再是那座皇宮,失去了李攸燁,宮裡的人為求自保,各個設法去投靠新主子。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當上官凝出現在宮門時,他們還能給她開扇宮門,已經算是難得的關照了。往堯華殿去的路上,素茹掀開簾子,驚喜道,“小姐,你看富宜宮居然亮著燭火!”她淡淡應了一下,便招呼車夫過去一探究竟。
小墨子見到她回來,直接撲過來嚎啕大哭,“娘娘,你可回來了,宮裡都說皇上沒了,臣,臣……”他哭得說不出話來,上官凝望著各個屋子都亮著,不禁問,“怎麽點了這麽多蠟燭?不是囑咐你平常節省些嗎?”
“回娘娘,是……是皇上讓點的!”上官凝愣在那裡,他如實說道,“幾天前的晚上,皇上一個人來了這裡,說以後每晚都要點上,臣就點了。”
她恍惚看到殿前的漢白玉階上點著一支蠟燭,小墨子又說,“皇上那晚就坐在這裡,要來了一支蠟燭,就擱在這個位置,然後在這裡坐了很久。”愓恍迷離的視線中,一個溫潤少年正坐在石階上,滿含笑意地看著她,上官凝慢慢地朝她走過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似乎想跟她道歉又說不出口。
“只要你肯回來,我什麽都原諒你。”素茹捂著嘴,嗚咽起來。
第201章 神祇仙麓
慈和宮。漏聲滴了一夜, 始終沒有將金盔的主人帶回,卻迎來了玉瑞皇帝駕崩的十二聲喪鍾。江後一直聽到鍾落,什麽都沒有說, 在轉身回寢殿的途中昏了過去。指望太皇太後出來主持公道的大臣們,惶惶不安地退出, 隻得另謀他就。
燕娘在內室守了她一夜, 不敢合眼,至黎明時,她仍舊昏睡未醒, 柳舒瀾為她把脈,無意間在她掌中發現血跡,心裡一凜,立即俯身探視,在她唇上發現那刺目的殷紅,面枕下亦浸了血絲,料想她定是半夜醒來過, 咳了血,用手捂不住,又昏死過去了。燕娘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邊擦著她指縫間的淤紅,一邊往下啜淚, 始終不願相信那金盔帶來的噩耗。柳舒瀾要她去休息, 她也不肯離去, 心裡癡想著或許到宮門口看看, 那孩子就騎著馬兒回來了, 昏的人也會跟著醒了。於是便用帕子點了淚珠,從徹夜未滅的燭台前搖搖晃晃起身, 掀門去看。
李戎沛已木然在殿外跪了一夜,兩扇朱紅色的大門自始至終緊緊閉合。清晨的霧在地上覆了一層潮濕,寒意滲透上來,他的表情由僵硬變為麻木,待到門開,燕娘從殿裡走出來,他又在地上重重一磕,“請母后出面維護大局,扶嫡孫登基!”燕娘仿佛未看見他似的,直接繞開他往外走,李戎沛迅速起身,由於跪了太久,腿腳已經酸麻,搶了一個趔趄才穩住身體,迎上去攔住,“燕姨,母后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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