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洛穎抬頭看了她一眼,拿筆杆敲敲桌子。
李攸燁愕然,“啊?這麽說你是越錯越多啊?”感覺到對方憤怒地掀起了眼皮,圓如杏仁的眼珠裡分明再說:“你用得著再強調一遍嗎?”李攸燁意識到說錯話了,連忙改口,“哦,不,我是說,皇奶奶一向都是越來越嚴格的,你錯的越多,說明她對你的要求就越高,同時,也意味著你的水平正在突飛猛進……”
覺得編不下去了,撓撓頭,“好吧,也許,一開始皇奶奶是不想打擊你太狠,免得傷了你的積極性,不過,後來,看到你確實有些進步,你看批語都給得多了……”
“你不會講就不要亂講!”權洛穎抓過她手中的那疊紙,啪得拍到桌案上,把身子一扭,故意背對著她,繼續跟紙上的人名較勁。李攸燁稍稍前傾了身子,瞧著她緊抿薄唇一臉慍怒的樣子,心裡蠻想笑的,但忍住了。
繞到她身後,手不知不覺地攀上她的雙肩,深淺適宜地給她揉捏起來,“別生氣了麽,皇奶奶給你打這麽多叉號,說明她是真心想教你啊,要不然,她大可冷眼旁觀,讓你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而且皇奶奶一般是不教人的,別人想求她教,她都未必肯教。看在她這麽想教你的份上,你就好好學麽,要不這樣吧,離中秋還有一個多月時間,以後我每天下午過來一起幫你參奪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指捏得太舒服了,權洛穎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口氣也有點松動,“其實,我也不是不想學,就是,唉,”歎了口氣,回頭,“你皇奶奶平時都是怎麽看待她眼中的笨人的?”
李攸燁一個沒憋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你,你還笑,我跟你說正經事呢!算了,你永遠不懂。”
“哎,你別生氣,我不笑了。”李攸燁連忙收住笑,扶住板凳一本正經地說,“在皇奶奶眼中,世界上沒有笨人,倒是有很多自以為是的聰明人。”
權洛穎表示懷疑。李攸燁繞到前面,在寬大的太師椅上擠著坐下,笑道:
“你別不信,我在皇奶奶手底下磨煉了十幾年,才悟出一個道理,當你自認為聰明的時候,在別人尤其是像皇奶奶這樣的人眼裡就已經是笨了。你現在就認識到這一層,把自己當個笨人,比我強多了,我那時候,回回吃虧回回不長記性,直到十二三歲的時候才給拾掇老實了。真的,皇奶奶肯定打心眼裡喜歡你。”
“你就會說好聽話來哄我!我才不信你皇奶奶放著聰明人不喜歡,會喜歡笨人。再說,你這是變相說我笨嗎?走走走,別在這裡煩我了,光聽你亂說,耽誤我不少時間了。”
李攸燁雖然被推著往外走,但看她臉上的神情已經輕松好多了,笑道:
“行,我先去瞧瞧棲梧,你一會兒趕緊去睡覺,我在帳中等你。”
此後權洛穎愈發用心去跟江後討教。李攸燁說得沒錯,江後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不僅能夠一眼看出她的問題所在,但凡她有不懂的地方,隻要問了,她必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時候,還會指給自己一本書去讀,讀完之後心中的困惑自然開解。隨著接觸慢慢增多,權洛穎發現她其實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休息的時候她會陪棲梧玩耍,會回答她這個年齡段好奇的各種問題,但給她做指點的時候又恢復了那個威嚴自持的面色,有時,她會被小猴子似的女兒拽著手在屋子裡跑來跑去,倘若旁邊有燕娘和李攸燁在,氣氛一定會更加熱鬧,而有時,她也會看著窗外的景色長久不語。
如此到了八月初,權洛穎制定的“姻緣簿”已經獲得了江後的首肯,隻等在八月中旬的中秋宴會上公布。不過這些天她仍舊是忙,一來要籌備中秋典禮,二來還想把這賜婚的差事做得更盡善盡美些。她想給每位姑娘盡可能地多挑選夫婿人選,讓她們有選擇的余地,這樣一來工作量就翻了好幾倍。李攸燁看她每日操勞,擔憂她身子吃不消,因此盡可能早從前朝回來,替她多分擔一些。
這日早朝,朝臣們主要複議三日後的中秋大典禮儀章程,李攸燁聽得有些意興闌珊,瞧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心思不由飄到了後面的堯華殿。昨晚她又挑燈到三更,這會兒估計還在睡夢中罷。
正出神著,忽然聽到一個咯咯的聲音從殿外響起,有別於禮部侍郎高念的催眠似的語音,那聲音一瞬間就抓起了李攸燁的神經。
她抬頭看向門外,見一道淺藍色的人影出現在殿外,手裡牽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小人。彎下腰來衝小人噓了一聲,小人便聽懂了,也學她的樣子,伸出短短的指頭在嘴上擺了一下,臉上漾起大大的笑容。權洛穎也笑了,寵溺地點點她的小鼻子,抱她越過那道阻擋了去路的高門檻,直往大殿正央的禦座上來。
底下的大臣仍舊在紛紛議事,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君王臉上為何會乍現出迷一樣的笑容。
李攸燁一手看似不經意地放在身前,其實是在攬著懷中不安分的女兒,一隻肩膀則騰給還未睡醒的人當了枕頭。瞧著她閉目而眠的困倦樣子,想到她連日來的辛苦,第一次覺得這禦座的容量不夠大,不能夠讓人舒服地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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