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的偶然相遇,那撥雲隻當那以禮相待的美少年是個過客,沒想到還會再見,且是這種讓世人輕賤的尷尬境地中。俗世固然容不下她這種女子,難道連短暫交錯的美好,都要在此刻毀於一旦!見李攸燁一直盯著自己看,心中縱有萬千羞惱,也只能當她和周圍那些垂涎的目光一樣。既然留不住懷念,乾脆就丟得徹底些吧。既已入了風月,何必再為風月以外的東西患得患失。
她的話起到了提醒作用,眾人像瞬間想起李攸燁的存在似的,都朝這邊看來。其中神色捉摸不定者佔大多數。而李攸燁依然旁若無人地盯著人家姑娘看,像是非要把人看穿似的,連自恃見慣了風月場景的撥雲,都有些頂不住她毫不掩飾的直視。杜龐悄悄搗了她一下,這人放才像剛緩過神似的,捧起扇子道:“我與姑娘素不相識,何來見過之說!”說完,竟像為了驗證所說不假似的,扭頭四顧,流連風景去了。
果然被她輕賤了,撥雲心沉了下去。
旁邊的顏舅爺自是將李攸燁直盯著撥雲的一幕記在心底,雖說這女子也是自己中意的人,不過畢竟是個戲子,哪能和丞相府的少爺相提並論,當下就決定忍痛割愛,忙把人招呼過來,為兩人牽線搭橋:“江公子,這位是群芳閣的頭牌花魁撥雲姑娘,琴棋書畫樣樣拿手,撥雲姑娘,這位是江丞相之孫,江少爺,少年英才,人中龍鳳!”
李攸燁心中暗暗惋惜。雖然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但聽人講出來仍然有些難過。如此絕色的人物,竟然墮入青樓,讓一幫好色之徒瞻看,實在是暴殄天物。而她呢,在這種尷尬場面中,是否更加難堪?一瞬間,她仿佛明白亭中那蹙眉的女子,臉上為何帶著倦容,想必,那才是她真正的自己吧!
而那撥雲在聽到她的身份時,眼中流光一閃,丞相之孫?再看顏睦對她的恭謹態度,腦中豁然一亮。是了,她早該想到的,憑此人的風華氣度,官位必在顏睦之上。極力壓製著心中的激動,緊緊攥著團扇,朝李攸燁見禮:“見過江公子!”
李攸燁並不作她想,隻言行中分外小心翼翼,不敢輕視,生怕觸到了人家的傷心事。看在顏舅爺眼裡又是一番算計。
一行人下了山,便乘馬車,到了尚未完全竣工的貴妃園林外。光看那奢華的門庭,就可預見裡面是如何的窮奢極欲。
不過,這些都引不起李攸燁的興趣,唯一讓她多看兩眼的,是院裡那座仿照顏玄宮設計的宮殿。顏妃香消玉殞後,顏玄宮便空置下來,一直未再有人入住,沒想到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木,都仿造地如此逼真,隻比原型小了些,著實讓人生疑。
顏舅爺見她似是疑惑,就解釋道:“皇上仁孝,常常思念母妃,幼時未能承歡膝下,得知臣要為娘娘建園,便叮囑臣務必建造一座顏玄宮,樣式什麽都是按照比例放縮的,裡面的陳設也是娘娘生前慣用的!”
李攸燁聞言,感覺這就是一個荒唐可笑的故事:一個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卻對別人的孩子痛下殺手,自己的孩子長大了感念她的恩德,反倒要為她建園祈福。看看這滿園的浮華,民脂民膏都被做了母子情深的附屬物,再看這一眾嘴臉,個個油光滿面卻在哪裡故作惺惺之態,李攸燁真的憤怒了。
“我看那宮殿上少兩副對聯啊!”
“是是是,江少爺果然眼力非凡,皇上已經寫了一副,還未表上,另一副囑咐臣邀名士寫上!”顏舅爺笑著,突然眼睛一亮:“不如就又江公子題上吧!”
“拿筆!”
筆墨紙硯伺候。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好!江公子題得好!”
“這書法真是俊雅飄逸,秀美絕倫哪!”
“江公子大才,老夫佩服,佩服!”
馬匹聲聲聲震耳。李攸燁看著自己那兩把抓的字,第一次覺得飄飄然。
“為什麽偏偏是這兩句?”顏睦臉色陰晴不定,試探著問。
喲,顏舅爺也知道自己妹子配不上這兩句?
李攸燁扇子一敞,把紙上的墨跡扇乾:“在下也想啊,其實顏妃娘娘當得上更高明的題詞,可是萬事不講究個返璞歸真麽,你看這兩句,言簡意賅,就是販夫走卒他也懂得其中道理,明白其中意思,顏舅爺難道不想把娘娘的‘賢淑良德’傳與世人皆知嗎?這兩句最適合不過了!”
“是啊,是啊!”不明就裡的官員紛紛跟著起哄。顏睦臉色已經鐵青。
“在下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來登門拜訪,告辭了!”
李攸燁哈哈笑著,揚扇而去。
路上,杜龐忍不住道:“爺,您留下墨寶,不怕他們認出字跡,發現您的身份嗎?”
“我想皇奶奶了,想回去!”李攸燁挑開車簾,看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縱然是在母親的家鄉,仍然沒有找到心裡的那種歸屬感。
“可是太皇太后現在不讓您回去啊!”杜龐小聲說道。
李攸燁鼻子一酸,這倒是真的,她現在有家也不能回。
“您,您瞪我也沒用啊,不是我不讓您回去的!”
“車夫,去群芳閣!”李攸燁突然掀開車簾,吩咐那臨時的車夫。
“啊?”杜龐木了半響,反應過來時,揮手抗議:“公子啊,那種地方您不能去,要是讓太……老太太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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