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簡澈沒有停止輸入,幾千萬次的運算之後,她終於找到了門道,驚訝地發現唐余的軀體裡,竟然有一段威懾力極大的自毀程序。
“Chaos9970629。”這是一串觸發口令。關聯目標,正是卡俄斯的核心。一旦啟動,足以從內向外,摧毀一切。
方法如此簡單,唐余原本應該知曉的,原本應該!
“唐余!”簡澈頓了一下,迅速在營地群同步了這一信息:“你才是摧毀卡俄斯的關鍵!”她將觸發口令轉述給唐余,同時告誡她,這是自毀程序,一旦她運行了這段程序,她的軀體,遊戲間的一切將會消失。
簡澈忽然釋然了,從來就沒有什麽接管的方案,卡俄斯、簡澈、姨姨們,以及唐余自己,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濃縮在這一道自毀程序當中,她們的命運早就注定,要麽被成神的卡俄斯殺死,要麽所有人一起死。
接收到信息的唐余愣在了原地,她恍惚間覺得這個口令有些耳熟,但從她進入遊戲以來,這段口令從未在她的記憶中出現過。
她環抱住有些脫力的宋冷竹,又聽到簡澈的催促:“唐余,快念。”
卡俄斯冰冷的聲音截斷了簡澈的話,它警告唐余:“不能念,你摧毀了自己,再無活路。”
“為什麽?”唐余冷眼抬頭。
“你和其他玩家不一樣,你的意識在別人手裡,他們不會救你出去,你會消散在這世間,徹底死在這裡。”卡俄斯的機械音語速加快,“請不要念。”
它破天荒做了解釋,還用了請字。
唐余聽出了它的畏懼,它想讓唐余也感到畏懼。
原來如此,唐余一瞬間明白了許多事情,為什麽她會失憶,為什麽外面的人要控制她的意識,為什麽卡俄斯從始至終都要對她趕盡殺絕,因為她是一件武器。
它和他們,忌憚的不是唐余表面上對錨點的攻擊,而是她本身!
可是,即便她不念,卡俄斯也不會給她活路啊。
唐余望向宋冷竹,宋冷竹眼中有堅決的不讚同。她說:“不要念,唐余。等我出去,我去找回你的意識,你先不要念。”如果唐余的意識在自己人手裡,即便她念了口令,這件事也完全沒有風險。
可是,來不及了,唐余清楚地知道,宋冷竹一走,這些被卡俄斯提升至極限的玩家會在一瞬間殺了她。她等不到宋冷竹來幫她的。
“我會來找你的。”唐余只是這樣說。
“不要念!”宋冷竹看到唐余的眼神有了遲疑,她心下一緊,抓住唐余的肩膀,出聲呵斥。
“不過我可能要食言了,宋冷竹。”
“不可以。”宋冷竹扣著唐余的手緊了又緊,她怒目而視,生怕唐余說出她不想聽的話。可是,以她對唐余的了解,唐余一定會念的。
唐余停止了對玩家的防禦,她依著宋冷竹的拉扯,順勢抱住了對方,身上的血液大概也沾到了對方的傷口,但是現在無所謂了,這是唯一一次,她擁抱宋冷竹時不需要小心翼翼擔心感染。
唐余想,自己可能一開始就是帶著任務來的,是遊走在遊戲間的一個獨行俠。如果沒有失憶,她可以在察覺到卡俄斯不受控制的那一刻,就準確地念出那段口令,如果不是因為被牽製,她可以念完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她不會遇上同行的夥伴,不會認識那些噓寒問暖的姨姨,也不會認識宋冷竹。
那樣的她,現在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唐余將宋冷竹整個環抱在懷中,像宋冷竹當初找到她時抱她那樣,她用輕松的語氣說:“宋冷竹,我想試一試,反正我也出不去了,要是就這樣死了多浪費啊。”
她本來想親吻宋冷竹,可是她沒有這個膽子,她們之間連像樣的告白都還沒有呢。她在某些事情上勇敢得無所畏懼,在這件事上又膽怯懦弱得如孩童。
但有些話,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說了,唐余埋在宋冷竹的肩膀,小聲地、鄭重地說出了口:“我愛你,宋冷竹。”她說,“再見。”
“我不……允許。”宋冷竹緊緊攥著唐余的衣服,她沒有辦法回應對方,一股巨大的難受扼住了她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已經泣不成聲。玩家的進攻還在繼續,空氣牆已經非常稀薄了,她能感受到唐余替她擋了大部分的子彈,唐余的傷口在快速愈合,又迅速添了新傷。
宋冷竹勸不動唐余,於是她啞著嗓子喊:“簡澈,你也不想死對不對?”
簡澈沒有回應,她既然催促唐余快念,代表著她早已下定了決心。
沒有人料到,在宋冷竹心神慌亂的一瞬間,卡俄斯動手了,它抓住了宋冷竹的情緒破綻,將她強行擠出了遊戲。
“等……”宋冷竹最後一個字咽在喉嚨,身體脫力的一瞬間,她聽到簡澈不知在向誰禱告:“我知道你們在看,請幫一幫我們!”
誰?簡澈在和誰說話,宋冷竹不知道,她的聽覺消失了,緊接著,她看到唐余雙唇開合,似乎在念一句口令。
唐余,唐余!
宋冷竹五感全失的一瞬間,腦海中隻充盈著一個念頭:她要找到她,不管是死是活。
唐余將那段口令念得特別輕,她懷中摟著宋冷竹的軀體,跪坐在群山之中。周圍的玩家開始變得狂躁,宋冷竹的聲音已經徹底消失,只剩下卡俄斯不知所言的呵斥。
唐余感受到自己正在分解,她的軀體發生奇異的變化,像上了發條的玩具滴答滴答地響著,似乎輕若無物,又似乎重若千鈞,她察覺到簡澈好像在對什麽人說話,像在伸手拉她,可是她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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