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遞紙的手抖了抖,神情有些古怪,她轉身抵在淋浴間的透明玻璃上,唰唰下筆。
“沒說一起!!!你先洗!”
唐余畫完感歎號,猛一下伸出手,揪著便簽紙,豎在宋冷竹的眼前。
這家夥想哪裡去了!
宋冷竹沉默了。被便簽紙擋著,唐余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唐余又把紙往前伸了一厘米,強調宋冷竹看清楚。
讓宋冷竹先洗,是唐余思考後的結果。唐余身上沾染了很多禁區喪屍的血跡,再加上她本身也是喪屍,很難說那些濺到玻璃牆上的水珠不會對宋冷竹造成影響。
所以才讓宋冷竹先使用淋浴間。
只可惜這番好意落了空。
“……不用,我不洗。”宋冷竹將腦袋從便簽紙後挪出來。
她可沒唐余那麽心大,能在一間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詭異房間裡脫衣服。
好吧。唐余收回紙條,打量了一下宋冷竹。這人好像確實不用淋浴。
和自己的髒汙模樣不同,宋冷竹到新州之後似乎有過休整,衣服不再是禁區那件白T,換成了背心加薄衝鋒外套的常見著裝。除了嘴唇上有血跡之外,其它地方都是乾淨的。
可唐余就不是了,她從禁區出來,沒有找到可以洗漱的地方,再加上剛剛觸碰過馬桶男的手臂——雖然最後得知那是幻像,可唐余依舊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臭了。
臭,就要洗澡,這裡有水有電,甚至還有小瓶的沐浴套裝,為什麽不洗!
唐余收回便簽,重新寫:“那你退下吧。”
宋冷竹:?
宋冷竹被關到了門外。
那破碎殘缺的門已經無法落鎖,只能虛掩著,她背對著門站在門口,心情複雜。
不過多久,嘩啦啦的水聲透過門縫鑽進宋冷竹的耳朵,夾雜著不成調的輕哼聲,聽得宋冷竹一陣躁動。
小喪屍居然還在哼歌。
這人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在哼什麽歌?
宋冷竹不想去想,但水聲像有了生命一般鑽進她的耳朵,讓她的腦海忍不住去描摹唐余在浴室裡的模樣。
她的手臂線條,她腹間被自己刺傷的傷口……
宋冷竹猛地抬頭,她清醒過來,自己完了。
不過是獨處了幾個小時,那些早有苗頭的情緒卻像得到養分滋養不斷發酵。
她閉著唇一言不發,抬腳遠離了洗手間的房門,挺直背脊坐在了皮沙發上。
視線穿透沙發前的茶幾,沒有焦點。宋冷竹長長地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不是個逃避的人,她對自己的心境變化一清二楚。從兩人爬樓梯開始,宋冷竹就察覺到自己在下意識留意唐余的一舉一動,並且會被牽引著情緒,這種牽引非常微小,並不強烈。她的感情終於從土裡冒出了嫩芽。
可那土下的根系早就盤根錯節,在很早之前就開始蔓延。
什麽時候開始的?問名字的時候?在古墓裡救她的時候?還是一聽到喪屍三人組出現在禁區,就領著隊伍奔到南省的時候?
亦或是看著她差點被殺掉時,自己心臟抽疼的那瞬間?
這些隱秘的細小片段被宋冷竹從腦海裡揪出來,攤開在眼前,一絲一絲,抽絲剝繭。
又或者都不是。
她很難找出一個源頭。
唐余……
宋冷竹閉著眼皺起了眉。
水聲已經完全聽不到了,黑暗裡,宋冷竹像是握著匕首站在田裡的菜農,看著心田裡瘋長的野草苗舉棋不定。
是任由它?還是拔了它?
這種在不知道對方背景的情況下,萌生的感情,非常危險。
不過是剛有苗頭罷了,對她來說,連根拔起一點都不難。
可做決定,並沒有她想象中那般果斷。
宋冷竹乾脆卸了力氣,仰躺在沙發靠椅上,將手摸進了衝鋒衣口袋,手指纏繞著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色發繩,指尖繞著圈子。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靠近了,是爛橘子摻和著某種洗發露的味道。
宋冷竹沒有動。
她感覺對方靠近了自己,鼻息間的味道突然變得濃烈。
宋冷竹睜開眼,看到唐余放大的臉龐,和她伸過來的手指。
手指橫在她的鼻尖下面,像在試探她的鼻息。
“我還活著。”宋冷竹說。
對方的眸子閃亮起來,眼裡濃烈的擔憂之意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太好了,我以為你掛了。”唐余嘰裡咕嚕說了一句,她幾乎彎腰湊到了宋冷竹的面前,濕透的頭髮尖兒還在滴水,像隻剛從水裡撈起來的狗狗。
唐余直起了身,好讓水滴別落在宋冷竹的身上。
“你穿著衣服洗的?”宋冷竹皺著眉,看向唐余濕透的背心。
唐余搖頭,做了個脫衣服的動作,然後又雙手交疊搓了搓,像是在洗衣服。
她順手把背心也洗了。
但是沒有換洗衣物,又不能裸奔,隻好擰乾水分又穿回到身上,只有腰間掛著工具帶是乾燥的。
宋冷竹:“……”
算了。
她看向眼前人明亮的眼睛,第一次覺得失去了直視對方的魄力,半躲半閃地移開了目光。
那些瘋長的野草,就任由它活久一點吧。
反正她想抽身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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