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往上看去,看到材質粗糙的豁開的領口露出清晰的鎖骨,也看到寬大的無袖袖口內側瓷白的肌膚,最終最終,還是落到不斷搖扇子的手,目光一滯。
“你幫我扇了一整晚?”她坐起,接過這人手裡的扇子。
“嗯。”這個時期的霍煙不會撒謊,並且不問自答,“蚊子壞,咬蘇蘇,害蘇蘇不能睡覺。”
藍蘇心頭一軟,連忙幫她按摩手腕,“那你也不用扇一整晚啊。手疼不疼?”
“疼。”
“我給你吹吹。”鼓起嘴在手腕吹了好幾下,“好點了麽?”
“嗯,好多了。”
“真是的。”藍蘇自責,“頭一回聽說傷號還要照顧別人的。”
“什麽傷號?”
“你啊。你肩膀受了傷,頭受了傷,本來應該我照顧你。結果現在都反過來了。”
“可是你一直都在照顧我。”
“我哪有?”
“你給我換藥,喂我吃飯,還幫我回憶自己是誰。”
“這是我應該做的。”
“那照顧你也是我應該做的。”霍煙頓了頓,補充道,“照顧喜歡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藍蘇心裡甜滋滋的,笑著凶了她一下:
“你是真失憶了麽?怎麽還會說這麽有道理的話?”
霍煙驕傲揚起下巴:“失憶又不等於傻子。”
藍蘇凝視她半晌,心說光是這個仰頭的動作就已經夠了,笑著搖頭:“要不是我手機丟了,鐵定把你現在的樣子錄下來。”
“以前沒有麽?”霍煙卻來了勁。
“什麽?”
“錄像。以前沒有麽?”
“錄得少,你不怎麽喜歡拍照,更別說視頻了。”
霍煙不滿:“那我做得不對,你下次說我。”
“說你幹什麽?每個人都有喜歡和不喜歡的事情。”
“我喜歡錄像。”
“那是因為你現在失憶了,等你恢復記憶,變回以前的霍煙,你就不喜歡了。”
“不,我喜歡。世界上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喜歡跟你一起錄像。”
過度的堅持讓藍蘇心裡的幼苗被撥了一下,怔了一怔,問:
“為什麽呢?”
霍煙不喜歡視頻素材,在跟藍蘇結婚之前,她甚至在公眾面前都沒怎麽露過面。起初她以為是霍煙曾經雙腿殘疾,不喜歡坐著輪椅被凝視的感覺。從不喜歡被拍照開始,慢慢不喜歡錄像。
後來二人在一起,藍蘇偶爾會心血來潮自拍一張,完成工作室的營業任務。每次霍煙都只是配合拍照,從未主動提過。
“因為。”霍煙說,“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自己,所以希望被記錄下來。”
年少的陰影讓她習慣性口是心非,每次藍蘇問她要不要拍照,表面僅僅是點頭同意,實則內心已經樂開了花。
因為喜歡你,所以也喜歡跟你在一起的自己。
有那麽一刻,藍蘇惡劣地希望,霍煙永遠不要恢復記憶。因為她會說許多許多的真心話,以及,讓她銘記一生的情話。
就算在那一刻死去,也沒有遺憾的情話。
昭耶村幾乎是跟發達世界隔絕的世外桃源,人們靠打漁為生,全島上下沒有電路,照明還用的自製蠟燭,油燈僅限於“富豪區”,也就是村長及其附近的七八戶人家。
整個島沒什麽交通可言,唯一跟外界聯通的機會,便是半個月經過一次的商船。
“阿煙,我剛剛打聽過了,明天會有一艘船回大陸,他們要經過這裡,我們到時候一起回去,好不好?”
傍晚,藍蘇悉心地用毛巾幫霍煙擦手,將關節上那一塊黑泥擦乾淨。
“好,你跟我,還有九妹,我們一起。”
九妹,是收留她們的老太太。她沒有名字,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明,一生都隻叫一個簡樸的九妹。
藍蘇笑著糾正她:“人家年紀比我們大,跟媽媽差不多,你不能叫九妹。”
“那叫什麽?”
“叫......九姨吧。”
於是霍煙轉頭朝編漁網的九妹說:
“九姨吧,你明天跟我們一起走好嗎?”
“哈哈!”藍蘇跟九妹一起笑出聲,說著拍了她一下,“叫九姨,沒有‘吧’。”
“噢。”霍煙不知道她們在笑什麽,只是一本正經地把自己的話說完,“九姨,你明天跟我們一起走吧,好嗎?”
九妹笑了起來,眼角的細紋似湖上漣漪,搖頭:“我在這裡生活慣了,不去了。”
藍蘇勸道:“九姨,跟我們去吧。你救了我和阿煙,我們報答你,這是應該的。”
霍煙補充說:“對,我有錢,還有公司,我養你。”
藍蘇問她:“你有什麽公司?”
霍煙答出標準答案:“莫小蘇。”
“還有呢?”
“梅艾麗婭。”
“嗯,真不錯,現在都記住了。下一個問題,我們明天幾點出發?”
“晚上8點,因為我們沒有護照,沒有船票,只能趁他們搬東西的時候混到倉庫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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