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高懸,忽而一陣夜風, 烏雲便如洪水似地奔湧而來,呼嘯翻滾,徹底籠罩明月,四處慘淡。
駕駛座,江楓瞄了眼後視鏡臉色凝重的霍煙,開口打破沉寂:
“霍總,娛樂圈的記者跟商圈差別挺大的。聽說都很瘋,有的為了搶新聞,人命都鬧得出來。我還是不建議您過去。”
霍煙眼睛望著窗外豆大的路燈,修長的手指抬起,扣好西服外套的紐扣,神色頗重。
“就是因為瘋,才不能把她一個人扔那兒。”
曾經的藍蘇,在大火中逃出蘇家,光著腳在柏油馬路上從天黑走到天亮。那種恐懼、無助、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勢必成為每一個夜晚的陰影,在叫囂和廝殺中越發強烈,正如今天晚上。
霍煙在跟媒體交換人質,把藍蘇換成自己,隻身去面對來自整個網絡平台的凝視和惡意。
江楓於心不忍,抓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幾分。
“要不,等下我跟您一起下去,幫著擋一下,我擔心他們太過分。”
霍煙卻搖頭:“不用,你在車上等我。看一下停車場,等藍蘇的車開走,你就給我發消息,我就回來。”
江楓知道再勸無用:“好。你小心一點。”
櫻花大道一帶皆是寫字樓,朝九晚五。一到晚上,人煙寂靜,路上沒幾個行人。
彼時晚上21點,9棟樓下的馬路兩側卻反常地坐滿了人,拿便攜式話筒的、扛攝像機的,以及,送外賣的,為的都是18樓一整層燈火通明的,藍蘇工作室。
吱——
一輛私家車緩緩停到馬路中央,後備箱打開,無障礙緩衝板從車廂延伸至地面。啪嗒,一記鎖扣解鎖的聲音,輪胎碾過車廂,順著緩衝板停到地面。
來人坐著輪椅,一身白色西裝乾淨利落,栗色長發綁在腦後,棱角分明的臉龐在夜色中輪廓清晰,金框眼鏡將路燈本來盈弱的光芒折射出凌厲的光線,面色深沉。
“是霍煙?”
“快快快!”
一個記者認出之後,剩余的便趨之若鶩蜂擁而至。畢竟,娛樂圈坐輪椅的只有霍煙一個。
“霍總!您是來接藍蘇的嗎?”
“對於網傳您之前結過三次婚,三任妻子都離奇死亡這件事您有什麽想說的嗎?”
“傳聞說您是霍家私生女,您想做什麽回應嗎?”
“您跟藍蘇之間是不是政治聯姻,沒有感情?你們會不會離婚!”
“藍蘇呢?為什麽只有你一個?”
尖銳的提問似倒插在冰面上的尖刀,而比提問本身更可怕的,是站立與輪椅之間的高度差。
霍煙今天帶出門的輪椅沒有升降功能,坐在上面,只能抵達普通人的胸口,更別提跟來的攝像大多是一米八往上的壯漢,團團圍過來,排山倒海,一個擠著一個,似聳立在海面的鯊魚的背鰭,擋住所有出路,遮天蔽日。
前、後、左、右四面八方的視線盡被遮擋,呼吸的空氣刹那稀薄,心髒被無形的手攥住,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霍煙停下輪椅,拿出她從商多年的冷靜,說:
“請你們退開一點,我今天來,隻回答你們三個問題。”
人群稍微松懈了一點,其中一個記者搶佔先機,把話筒插到前排:
“你之前死過三任妻子,這是真的嗎!”
霍煙沉著回答:“是。我曾與三位女性有過婚約,但在結婚之前她們不幸去世。逝者已矣,我建議各位嘴下留情。”
下一個記者立即追問:
“她們是怎麽死的?死因跟你有沒有關系?”
霍煙繼續答:“死因具體我不便多說。如果各位覺得我有那麽大的本事,連續殺害三個人,逍遙法外,那麽可以采訪一下蘭濱市派出所。這三起案件,皆由我本人報的警。現在是法治社會,如果我有嫌疑,就不會在這裡跟各位周旋了。”
第三個記者緊接著問:
“那你跟藍蘇結婚是政治聯姻嗎?現在她被曝光是‘黑寡婦’,為了保住你的產業,你會不會考慮跟她離婚?”
離婚。
這個詞刺到了霍煙,眼睫輕凝,冰凍霜結。
“網上的風言風語只是一時,藍蘇很好,這一點我最清楚。在我最落魄,最失意的時候,是你們在支持我麽?是你們把我拉出深淵的麽?”
聲帶一沉,字眼頗重。
“是她。”
沒有誰的人生一帆風順,更別提,以私生女的身份出生在霍家這樣複雜繁瑣的家族。
整個童年生活沒見過爺爺,沒感受過天倫之樂,平生最大的溫暖,便是小時候放學時,遠離校園霸凌後奔向來接她的母親的車。
10歲那年,母親離世,奪走她的港灣。
14歲那年,父親慘死,她雙腿落殘,自此浩劫籠罩她的生命。
18歲,她依從老爺子的意思在越南參加自己的成年禮,卻被迫卷入一場血腥。
那個時候,激烈的槍聲夾著尖叫聲穿透整座寺廟,僧侶倉皇而逃,無人顧她。地上交錯橫陳著血淋淋的屍體,槍管從窗口探進,黑衣人瞄準著向她走去,居高臨下,以處決式的姿態要了結她。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