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咆哮如夏夜驟雨,劈頭蓋臉將天靈蓋砍出一道猙獰的裂縫。
霍煙承受這些咆哮,似風卷殘雲的波濤裡那枚雷打不動的定海神針,巋然坐在輪椅之上,攥著冰冷的金屬扶手,反問:
“世道上都以為,《黑山》最後到了您的手上。實際,珍藏那幅畫的房間,是空的吧?”
嗡......
霍守平一僵,似在叱吒風雲中被驚雷劈中,年邁的脊骨被冰錐刺成兩截。
“看來我猜對了。”霍煙道出自己的緣由,“當年,父親和我接連出事,你怕霍家再有人重蹈覆轍,就對外謊稱,《黑山》被你找到了,是麽?”
霍守平驚魂未定,滄桑的眼睛重新落上霍煙的臉,那張在染了黑發之後,跟霍愷生相似度極高的臉。
刹那間,他明白,霍煙不是那個當初坐在輪椅上手足無措的小孩子。
澄黃的眼珠頃刻見紅,蒼老的眼皮顫了一顫,滾了一圈熱淚,又被生生忍了回去。從胸腔底部長長歎出一口氣,回憶曾經:
“當年,阿生死無全屍,被人剁成了九塊......”喉嚨一哽,幾乎說不下去,忍了又忍,才又接著說,“要不是蘇見鴻去見你父親,讓外人以為,《黑山》在他身上,他也不會被那些盜墓賊盯上,死那麽慘......”
老爺子風雨一生,從來都是冷臉暴脾氣,極少極少,起碼在霍煙回到霍家這些年,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控制不住心裡的傷痛,甚至要極力忍耐,方不落淚。
然則,事實的真相,往往讓人痛心。
“有沒有可能,當時,蘇見鴻見父親,就是為了把《黑山》給他?然後再通過他的手,交還給你。”
“不可能。”霍守平十分堅決,“他要是肯給我,當初就不會煞費苦心來偷!”
話音落地,朝江的窗戶傳來敲擊的響動。老爺子警鈴大響,眼中殺氣頓生,看向霍煙,霍煙卻只是頷首:
“爺爺,是藍蘇,別擔心。”
窗簾拉開,一席晚禮服的藍蘇正站在窗戶外沿突出的窗邊,手拉著頭頂上方的窗戶拉環,裙擺放下的晚禮服在江風中高高揚起,似睥睨蒼生的神明。
霍煙拉開左側的窗戶,抬手將人接進來。藍蘇搭著她的手輕輕一躍,輕盈落上地毯。
“藍蘇。”霍守平眯起眼睛,看看藍蘇,又看看霍煙,“看來,你們今天是煞費苦心啊。”
一個假裝跟他談公司,一個從窗戶摸進來,一切都是有備而來。
藍蘇撥好被江風吹亂的頭髮,歉然頷首:
“抱歉,爺爺,三叔盯得緊,我只有這樣才能見您。”
霍守平沒了耐性:“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藍蘇跟霍煙交換了一下眼神,拆下披發下發的髮夾,取下黑布口袋,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紙張,放到霍守平面前的辦公桌,貼著桌面推到他面前。
“這是我父親的日記。”
霍守平拿起那張紙,那是一頁複印件,字體下方劃著日記本的橫格線,邊緣還有紙張燒焦的打印出來的痕跡。
雋秀的字體幾乎劃破紙面——
【拍賣槌落下的那一天起,這幅畫就不屬於我了。拿回來時,他們百般不願,可買賣就是買賣,人家給了錢,我就得交貨。愷生重情重義,交給他,興許是最好的選擇。】
而右上角的日期11月27日,正是蘇見鴻車禍出事前的第三天。
確定他看完上面的字,藍蘇開口:
“事實證明,我父親出事那天,的確帶著《黑山》去找了霍愷生。要麽,出車禍的時候,畫還在他手裡,當場被人搶走。要麽,他已經交給了霍愷生。不過後來,他們對霍愷生痛下殺手,連阿煙都不放過,可以看出,他們沒搶到畫。《黑山》在哪,現在無從得知。可以肯定的是,爺爺,我父親從沒有想過偷《黑山》,也沒有想過害霍家。自始至終,他都只是想簡簡單單地,把畫還給霍家。偏偏有的人,容不下蘇家,也容不下霍愷生。”
寂靜的雪山封存著修煉千年的妖獸,鐵鏈掙扎之間,白色的狐狸衝撞著冰山。
砰!
砰!
砰!
巨響一記接著一記,終於,封印前年的冰面出現一絲裂紋,蜘蛛網般崩裂,撕開地獄的入口。
嗡......
霍煙驅使輪椅往前,一字一句道:
“這麽多年,爺爺不是不想找幕後凶手,是怕找到之後,發現是自家人。”
霍衷德的50大壽辦得喜慶洋洋,盛會從白天延續到晚上。約莫十點的樣子,賓客們才在周到的專車安排下陸續離開。
霍煙的車一路開回住處,而原本跟著另一輛車返回新住址的藍蘇,卻在中途換好便捷的工裝,坐著江穎租好的私家車,一路開到霍煙家中。
門打開的瞬間,藍蘇兔子般撲到霍煙身上,臉埋在頸窩狠狠蹭弄。
幾日不見,霍煙思念成疾,環抱住她的手臂格外用力,音色漸柔:
“怎麽樣?路上順利麽?”
藍蘇悶在她頸窩:“嗯,霍衷德以為我坐來的那輛車呢,叫人跟了一路,笨死了。”
霍煙失笑:“他手下那個陳六確實不怎麽靈光,但他可精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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