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應該是發燒了,腦子裡迷迷糊糊做著夢。
她夢到了會議室裡明暗相接的畫面,變化著,漸漸和哪座城市恢宏氣派的劇場重疊。
還夢到了劇場的舞台。
夢裡,四周的光線很暗,只有舞台上亮著一束光。
音樂響起那秒,有人伸展著柔軟的肢體從暗處滑入光裡,像黎明從黑暗中醒來,然後,一顆孤獨的樹就長滿了天空。
第21章
翟忍冬心臟重重一撞, 驟然清醒。
幾乎同時,有手按住她的肩膀,於近在咫尺的地方對她說:“別亂動。”
翟忍冬睫毛顫動,睜開眼睛, 看見本該在開車的紀硯清此刻俯身在她眼前。
她的臉是不見瑕疵的碧玉, 薄唇緊抿, 皮膚冷白, 渾身都透著風雪夜的涼氣, 可剛剛說話時,從她唇上一掃而過的氣息卻潮濕灼熱。
翟忍冬的目光往下瞥,落在紀硯清鼻子以下, 很快又克制地抬起來,偏頭看著窗外說:“還沒到?”
翟忍冬久不說話的喉嚨很啞。
紀硯清蹙眉, 往她喉嚨裡看了眼, 抬起摁住她肩膀的手,把剛披在她身上的羽絨服往上拉了點, 後退到車外說:“馬上。”
翟忍冬應了聲,將目光收回到空間重新富足起來的車廂裡。
“……這是什麽?”翟忍冬看著身上嶄新的黑色羽絨服說。
紀硯清已經從駕駛位上來, 邊拉安全帶邊說:“羽絨服,後排還有毛衣。”
“你買的?”
“除了我, 車上還有誰?”
“給我買的?”
“除了你, 車上還有誰?”
紀硯清調整好坐姿, 轉頭看向翟忍冬:“翟大老板, 你到底是有多窮,貼身的毛衣都敢在地攤買?大面積過敏不難受?”
紀硯清的語氣不留情到顯得刻薄。
翟忍冬還沒有安頓好的心臟卻又是一撞, 手指掐著質地精良的襯裡,片刻才說:“難受, 但是囊無一錢守,只能買地攤。”
紀硯清:“……”
窮成這樣還有心思背詩,心態夠扎實的。
紀硯清手搭著方向盤,倏地笑了一聲:“要不你學學劉姐,說兩句中聽的給我聽,我心情一好,可能也把你後面幾年的衣服包了。”
包了之後呢?
日日穿著一個人買的衣服,貼身的,外露的,一樣樣爭先恐後裹縛著她的身體,擠壓她的心臟,又不會和她有什麽關系。
比起這樣,翟忍冬說:“我可能更想一直過敏。”
紀硯清扯扯嘴角:“莫名其妙的骨氣。”
紀硯清打燈,準備起步。
手剛握上檔位杆,忽然又抬起來,用拇指在翟忍冬頸側抹了一下:“流血了。”
指肚摩擦而過的觸感細膩溫熱,和不久前從翟忍冬嘴唇上一掃而過的氣息溫度相似,區別在於一個乾燥,一個潮濕。
翟忍冬蓋在羽絨服裡的手指掐著關節,蜿蜒血跡一路順著脖子淌過鎖骨也沒有去管。
————
晚上七點,劉姐飯熱了兩遍還是等不到翟忍冬和紀硯清回來,在門口急得團團轉。
甫一聽到車聲,她立刻拉開門跑出來,“哎呦”一聲說:“怎麽才回來啊!”
翟忍冬下車往過走:“和今年過來我們這兒做野生動物血液采樣的研究員多聊了幾句。”
“砰。”
紀硯清關上門,看了眼說謊不打草稿的翟忍冬。
她們晚回來明明是因為被叫去了縣大隊問話。
翟忍冬不說,是為了對應昨晚的說辭——她沒遇到那個賊。
紀硯清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一下,握著車鑰匙往裡走。
爐邊,黎婧正裹著衣服打盹,被劉姐一踢,立刻抄著火鉗子彈起來大喊:“怎了怎了,賊又來了?!”
“就你這樣,別說賊了,來個鬼也能讓你嚇跑!”劉姐差點被火鉗子打到,沒好氣地說:“快去廚房把飯菜端出來,忍冬和紀小姐回來了。”
黎婧揉揉眼睛,這才看到兩人,她連忙扔下火鉗子說:“我馬上去端!”
翟忍冬:“端一個人的就行,我不餓。”
劉姐:“不餓也得吃!中午吳嬸去你房間打掃衛生,翻出來一簍帶血的東西,差點沒把我嚇昏過去!”
劉姐心有余悸地瞪著翟忍冬說:“你最近給我好好在店裡待著養身體,敢往出跑我打斷你的腿!”
翟忍冬:“店裡沒我什麽事。”
“你都這樣了,還敢還嘴???”
“……”
劉姐拿起爐子上的濕毛巾,命令翟忍冬:“把羽絨服帽子戴上。”
翟忍冬頓了一秒才照做。
紀硯清莫名有點好奇,這個動作很難?
下一秒,紀硯清懂了——覺得丟面兒。
劉姐繞到翟忍冬身後,把濕毛巾往她肩上一拍,給狗抹臉似得給她抹羽絨服上的灰塵。
劉姐這麽做的目的紀硯清知道。
十多年前,溫杳剛跟她的時候,也這麽做過。
她問溫杳為什麽不直接拿去洗,溫杳小心翼翼地揪著毛巾說:“穿一次就洗太浪費了。”
的確,在缺水缺錢缺資源又重男輕女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兒什麽都得省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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