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硯清抬頭看過去,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一匹馬騰空而起跨過路邊的深溝,從樹林裡竄了出來。
由於速度太快,卷起的風雪迷了紀硯清的眼。
她低頭輕眨了一下。
再抬眼,映著雪色的雙眸只能捕捉到雪霧裡模糊的人影,風卷衣袂,馬蹄踏響,即便只是輪廓,也能判斷身量很高,身姿挺拔。
好像是圍巾被大風扯掉了,她拽著韁繩側身去撈的時候,紀硯清眯了一下眼,心道:是女人啊。
核心挺穩,馬騎得挺彪。
第2章
“砰!”
紀硯清關門上車,晚上九點,終於在油箱見底之前趕到了目的地。
這個點的小鎮上只有零星燈火亮著。
紀硯清把車停在鎮口的一家客棧前面,拖著行李往過走。
木砌的房屋看起來有些年頭,門楣上方的牌匾刻著客棧名字“藏冬”,簷下掛著的風燈被吹得搖搖晃晃,吱呀作響。
紀硯清踩著忽明忽暗的光影推門進來。
客棧裡亮著燈,但沒有人,將熄未熄的爐火在大堂中央靜靜燒著。
紀硯清走到櫃台前,曲指敲了兩下,問:“你好,有人在嗎?”
沒聲兒。
紀硯清偏頭往裡面看。
靜默中,屋外傳來一道烈馬的嘶鳴。
紀硯清下意識轉頭看向窗邊,風燈搖晃的光把長一下短一下的人影投映在玻璃上。
須臾,門被風雪撞開,來人一身黑,肩上落著厚厚一層雪,手裡提了一個很大的包,風塵仆仆,看起來像是和紀硯清一樣的旅客。
這位旅客拎在手裡的圍巾,紀硯清有點眼熟。
她掃了眼。
余光撞上旁邊色彩豔麗的風馬旗時,被單調空茫的白支配了二十幾個小時的視覺有一瞬間怔愣,於是好奇心趁機活躍,說它想看一看騎馬那麽彪的女人會是什麽模樣。
馬蹄飛揚,天地為場?
那應該長得很有侵略性,到哪兒哪兒是自己的主場。
紀硯清挑挑眉,抬起視線。
門口的人也剛剛好抬頭,看向她這邊。
巧了。
下一秒,紀硯清心說:可惜了。
對方還戴著護目鏡,雪銀色的鏡片遮了上半張臉,什麽都看不到。
不過,就算只露下半張臉,也還是可以看出來是個很能霍霍人的長相。
紀硯清想著是不是該主動打聲招呼,畢竟相請不如偶遇,還是一連兩次。
沒等出聲,門口的人已經單方面結束和她之間稍縱即逝的對視,兀自低頭抖了抖身上的雪,一邊摘護目鏡,一邊轉身去關門了。
紀硯清的好奇心徹底撲空,忽然覺得興致缺缺。她轉頭再次敲了敲櫃台,提高聲音:“有人嗎?”
門一關,屋裡的暖氣就有了存在感。
紀硯清站在櫃台前,聽到腳步聲在一點點靠近……經過她,走到了櫃台後面……
紀硯清:“?”
對面的人把包放在腳下,稍稍抬起一點腰,左手撐著桌面,右手點著鼠標說:“住店?”
紀硯清有點沒反應過來。
反客為主,這什麽操作?
紀硯清頓了頓,準備詢問的時候,橫空伸過來一隻手,從櫃台上的紙巾盒裡抽了兩張。
過程很短,紀硯清還是在那個更短的轉頭裡看清了她的長相——的確有侵略性,但沒有想象中強烈。她不是二十出頭的熱忱年紀,看著有點閱歷,個子很高,面容素淡,微垂著頭眨眼的時候,融化了的雪花在發梢慢慢匯聚,又自眉間悄聲墜落,拉過一道光,像裹了層薄膜的長刀,鋒芒不露,但也寒光不減。
很特別。
紀硯清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指點了點,不等想好先確認對方的身份,還是先回答她的問題,悉悉索索的步子忽然從一側傳來,有人激動地朝這邊大喊:“老板!你回來了!”
這話顯然不是對紀硯清說的,那誰是老板不言而喻。
一天之內先後遇見兩次,好巧不巧,現在又住進了她的店。
看來她和這個地方的緣分不淺。
紀硯清心道。
“才回來的?”剛喊“老板”的人走路風風火火。
俯身在電腦前的人冷淡且嘴欠:“顯而易見。”
來人撇撇嘴,像是終於發現櫃台前還有個活人似得,眼睛一瞪,定格兩秒,熱情地衝紀硯清打招呼,“你好!我是藏冬的資深前台黎婧!住店?”
紀硯清把行李箱的拉杆提到最高,托著手腕說:“對,住店。”
黎婧:“那你可來對了,我跟你說,我說你有事嗎?”
黎婧看著自己吃飯的家夥——鼠標被翟忍冬撥去很遠的地方,幽幽道。
翟忍冬彎著腰,一下下點著陳舊卡頓的客房管理系統說:“我餓了,給我做飯。”
“你怎麽不餓死在外面再回來?”
“餓死就回不來了。”
“有個詞叫魂歸故裡。”
“我喜歡四海為家。身份證。”
後半句是對紀硯清說的,有點突然。
紀硯清定了一秒才看過去,說話的人明明什麽事都沒做,卻依然吝嗇的沒給她半分目光,更別說是微笑服務。
現在的服務業還能這麽搞?
紀硯清摘了手套,從包裡摸出身份證,放在櫃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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