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忽然傳來一陣響。
是隔壁教室在放熱情奔放的民族樂。
紀硯清回神,吐了口氣,準備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步子剛一動,腳踝上猝不及防傳來溫熱的緊縛感,她驚了一跳,迅速回頭。
翟忍冬松開她的腳踝,往手心裡倒著藥油說:“給你也揉點。”
紀硯清五髒震動,狠狠愣住。
“你說什麽?”
“瓶子都擰開了,給你也揉點。”
“我今天沒跳幾次。”
“保健的東西,用了最多無功,不會有過。”
紀硯清靜著,眼神直白到像是放空。
有人能給她抹上一點藥油,讓她好過一點,是她做夢都在希望的事。
可過去三十多年,除開那些必要的理療,她沒有任何一天夢想成真。
她不得不自己去學。
學到手法接近專業的理療師。
今天……就這麽成了……?
紀硯清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一動不動地看著蹲在自己腳下的人。
翟忍冬久等不到後面的話,抬頭看向紀硯清。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麽做,離紀硯清太近了,一次兩次,積攢著,真到紀硯清走的那天,她不確定自己會以什麽樣的心態送她離開。
或者乾脆不去送,反正她的遺憾已經抹不平了,再多一樣又什麽關系。
可紀硯清不一樣,她說了,真心想和她交朋友,而且這輩子應該就她這一個。
不想讓她帶著遺憾離開,她就不該主動走進她,甚至只是走近。她該維持著良好平穩的心態直到她走的那天,然後心平氣和的跟她說聲再見,讓她走得輕松自在。
她知道什麽是正確的相處之道,但她還是選擇了錯的,選得幾乎沒有猶豫。
她就是有點瘋。
從小就是。
“給畜牲接生,有時候需要按摩。”翟忍冬看著紀硯清說:“我手上不只是打針的手藝,按摩也行,紀老師放心。”
紀硯清靜止的瞳孔裡有微光漸漸浮現,克制的,感動的。她自上而下打量著翟忍冬和站在她眼睛裡的自己,很久,倏地笑了一聲,曲腿在翟忍冬跟前坐下,把右腳伸出去說:“那就謝謝翟老板了。”
她最終還是被嫉妒打敗了。
因為嫉妒有她的弱點作為把柄。
翟忍冬說:“你先幫的我。”
幫她教阿旺是一次。
還有她到離開也會不知道的很多次。
翟忍冬的手覆上紀硯清的腳踝。
掌根下的腳背微微繃起。
她手一按,抬起紀硯清的腳放在自己壓低的膝蓋上,精油隨著她掌心的移動,從腳踝到腳跟,再是腳掌、腳趾,輕握,推動,反覆旋轉按揉。
紀硯清在酸痛與放松反覆交織的感覺裡做了一場視覺的夢。
夢到小時候的那個自己終於在被子裡哭出聲來。
現實卻極為寂靜。
紀硯清一瞬不瞬地看著握在腳上的那雙手,忽然說:“大老板,能不能讓我咬一下你的胳膊?”
翟忍冬一頓,抵在紀硯清腳心的食指和中指關節繼續向腳趾方向移動,到頭,她用來固定紀硯清腳跟的左手抬起來,橫在她面前說:“怎麽咬?”
紀硯清笑著推開她衣袖,看了眼她勁瘦有力的胳膊,低頭咬上去。
很用力。
翟忍冬蹙眉,痛感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她手臂上迅速堆砌。終於忍不住手抖的時候,有水光自紀硯清眼中猝然墜落,暴裂無聲。
那個瞬間,翟忍冬感到地動山搖,手臂上的所有感覺都在一瞬之間消失殆盡,她竭力回避,但似乎無濟於事的心圍籠著眼前的人,發了瘋地想擁抱她。
第26章
翟忍冬的目光漆黑筆直, 像懸崖邊的狂風,又冷又野,沒有任何的掩飾和收斂。她搭在膝頭的手動了一下,想立刻抬起來扶住眼前這個不斷發抖的肩膀。
看到手上的藥油, 看著眼前緊守喉嚨, 一聲也不願意讓誰聽見的人, 翟忍冬的手最終還是只能緊緊握成拳頭, 垂在膝邊一動不動。
時間在極致的靜默中悄然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 紀硯清松開翟忍冬,拉下她的袖子,風平浪靜地把腳從她腿上收回來, 起身說:“走吧。”
她的背影依舊挺直驕傲,步子平穩均勻,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只剩轉身前沒抬起來的頭,沒看向翟忍冬的眼睛在告訴她, 她剛才的確經歷過一場情緒的崩潰。
翟忍冬還不知道緣由,不知道怎麽解決。她看了眼被拉得服帖平整的衣袖, 去拿放在地板上藥油。
手攤開,翟忍冬後知後覺掌心一片刺痛。她低頭掃了眼, 手心被掐出了一片紅印, 幾乎破皮出血。
……
翟忍冬洗過手, 站在教室門口等去換衣服的紀硯清。
不一會兒, 她出來,翟忍冬和往常一樣接過她手裡的包, 和她並排往出走。
兩人默契地選擇不討論教室裡發生的一切,但該存在的必定會在那裡, 該變質的也在悄然背離她們設定的初衷,只是有的人因為無力抵抗,不得不接受這種變化帶來的拉扯,而有的人,還沒有深究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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