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忍冬把背包往上勾了一下,往出走。
手觸到門閂,她動作一頓,回頭看向爐子。
“桌上的護目鏡呢?”翟忍冬問。
黎婧:“什麽護目鏡?”
翟忍冬嘴唇動了動,片刻後說:“沒什麽。”
翟忍冬拉開門出來。
門外風雪依舊。
黎婧到底沒敢跟翟忍冬鬧到底,吸溜吸溜地抱著胳膊站在門口大喊:“路上注意安全!”
翟忍冬啟動車子,隔著凍了層霜花的玻璃朝她打手勢:OK。
很快,車燈在雪霧裡變得模糊,然後徹底消失。
黎婧麻溜跑回來,頂著大風把門閂上。
風燈在雪霧搖擺,光影已經虛化到快無法觸摸的邊緣在紀硯清窗邊徘徊。她靠在打開了一條縫隙的窗邊,手裡拿著根點燃的香煙。
風在吸食它。
紀硯清冷眼看著翟忍冬遠去的車燈,輕哼一聲,推上了窗。
第12章
隔天大雪,整個小鎮都灰蒙蒙的,提不起精神。
紀硯清一大早醒來,站窗邊半小時愣是沒看到一個人經過,她就只能放棄出門的念頭,裹著毛毯在榻上看經典舞劇。
臨近午飯,外面開始傳來進進出出的響動,時不時還有男人粗狂的笑聲,吵得紀硯清心情全無。她扣下手機靠了一會兒,搭著條披肩下樓吃飯。
樓下難得人滿為患,估計都是被大雪困住了。
黎婧和小丁又是點菜端菜,又是添茶倒水,忙得不可開交,但依舊精神飽滿。
黎婧一看到紀硯清就揚起笑,衝她喊道:“紀小姐,你先找地兒坐,我馬上過來!”
黎婧的聲音穿透力極強,一嗓子喊完,一樓數十道目光頓時全集中到了紀硯清身上。
紀硯清尷尬是不尷尬,畢竟這兒沒人比她更擅長被“圍觀”,但也確實扯不開她那把矜貴的嗓子,主要是臉皮太矯情,做不到在公共場合大喊大叫,於是隻微微抬手示意,沒吭聲。
紀硯清站在樓梯口掃視一圈,只有昨天那位郭大姐的桌上還有空位。她手背上的凍瘡和口子太過觸目驚心,有人覺得影響食欲,有人單純覺得她神經瘋癲,怕離得太近遭遇無妄之災。
紀硯清拉了一下披肩,無視周圍明裡暗裡地注視,朝郭大姐那桌走。
紀硯清坐下的時候,郭大姐吃麵的動作頓了一瞬,她沒抬頭,但桌下的腳,桌沿的胳膊明顯在往回縮。
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狼狽,可似乎不打算就此打住,那是非得把這條命耗乾淨?
紀硯清皺眉。
黎婧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麻利地翻開個杯子,一邊倒水,一邊問紀硯清吃什麽。
紀硯清壓著披肩的胳膊放下來,去翻菜單。
炒雞、燉魚、醬大骨、溜肉段……
紀硯清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你們這兒就沒什麽少油少鹽,口味清淡的菜?”
黎婧抬手一指:“小雞燉蘑菇、肉沫豆腐、肉炒菜花,這些都挺清淡的。”
信黎婧還不如信這世上有鬼。
“素的有沒有?”
“尖椒乾豆腐、地三鮮,哦,還有蒜蓉雞毛菜。”
“就雞毛菜了,不要蒜。”紀硯清說。
“啊?”黎婧想說不要蒜怎麽蒜蓉,話到嘴邊瞥了眼紀硯清的穿搭和坐姿,確定她是個講究人兒,決計不能讓自己一張口就“口吐芬芳”,遂改口道:“就個雞毛菜夠不夠吃啊?”
當然不夠,她又不是修仙的,但剛那幾眼菜單看得她已經快被油飽了。
紀硯清忍著又往後看了幾眼,說:“煎鱈魚,冬瓜湯。”
黎婧刷刷記好,把小本本往口袋裡一塞:“今天人多,等的會比較久。”
紀硯清眼疼地推開菜單說:“沒事。”
“那您先坐著,我去招呼其他人了。”
“嗯。”
吃飯的長凳沒有靠背,一桌一桌之間的距離又非常有限,一不小心就會碰到背後的人,所以紀硯清坐得比平時還要端莊,婉約出塵的披肩再一裝點,就顯得她與這裡格格不入。
她能察覺到那些充滿探究的目光,可能還有天馬行空的猜測,但沒有理會,更不想妥協於當下的環境。
等了將近二十分鍾,紀硯清的菜才陸續上來。
黎婧幫她擺好,順口問正在喝面湯的郭大姐:“姐,一碗面夠嗎?”
郭大姐連聲點頭:“夠,夠。”
黎婧:“嗯嗯,那就好。”
郭大姐目送黎婧火急火燎地離開,拿起筷子撈湯裡的肉沫。
她對面,紀硯清還沒有動筷子。
紀硯清很多成功的編舞都來源於對事物的觀察,她本就擅長讀物看人,偏郭大姐的窮困和感恩還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她只要不瞎就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根本沒吃飽,只是不好意思開口再要。可能這碗面也是別人的好心,好心一旦被索要就變了味道。
沒來由的煩躁,無名的怒火在紀硯清心裡迅速堆砌。
面湯見底,枯瘦的女人還要把底渣裡的菜葉也撈起來吃那秒,她像是忍無可忍一樣把煎鱈魚推過去,冷聲道:“這裡動輒幾十公裡看不見一個人,你不吃飽哪兒來的力氣走過雪山?”
紀硯清的聲音猝不及防。
郭大姐聞言狠狠一抖,錯愕地抬頭看了她半晌,才確定她是在跟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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