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樓靠外的一間房,她沉緩的步子猝然頓住。
“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提前告訴我?!”郭大姐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尖銳刺耳,“你知道我這幾天有多緊張多開心嗎?我白天守在門口不敢閉眼,晚上躺在床上不敢睡沉,我做夢都在等你們幫我把女兒帶回來!”
“抱歉。”
這個聲音是和翟忍冬一起找她那個女人的,好像叫,辛明萱。
紀硯清漆黑的目光在門板上停留片刻,沒有立刻走。
郭大姐在房間裡失聲痛哭:“沒找到,為什麽要提前告訴我?為什麽?我那麽相信翟老板,她為什麽要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為什麽啊!”
郭大姐的聲音裡充斥著怨恨。
紀硯清深黑的雙眼驟然沉下,眸色冰冷。
其一,幫忙找人從來就不是翟忍冬分內的事;其二,她怎麽回來的,大家有目共睹;其三,在這裡,她給吃給喝給住,早已經超出了做人的本分。
那找得到找不到又憑什麽怪到她頭上?
紀硯清的情緒來得猛烈突然,她沒察覺到其中態度偏向誰,本能地冷著臉往前走出一步,又倏地停下。
“忍冬不是衝動的人,她始終都打算找到孩子了再告訴你,可你等不了。”辛明萱的聲音沒有壓著,顯然也是有些動怒,“你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身體也每況愈下。上個月你來店裡的時候是不是便血了?眼睛也短暫失明過。你的這些情況別人不知道,忍冬知道,包括你摔了碗,想在房間裡自殺。”
房間裡短暫沉默。
辛明萱再開口,語氣更加激烈:“忍冬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其實沒有打算告訴你什麽,她是聽見汽車鳴笛和司機那句“想找死滾遠點”才一時情急,想著用你女兒的消息暫時拖著你!你以為她想空人回來嗎?她就是不想,才會連夜過去,才會在滑坡發生的時候不顧一切衝過去!”
辛明萱突然拔高的聲音讓紀硯清心猛地一墜,目光錯愕。
滑坡……
這裡地勢險要,遇上了就是九死一生。
辛明萱說:“也就是她命大,才沒有被埋在裡面,可後面就是山林,那裡沒有天降飛石,卻有豺狼成群。我們被落石擋著,誰都過不去,就那麽聽著,看著。”
“大姐……”辛明萱吐了口氣,聲音疲累,“她就是個人,再拚命,也不可能乾得過天災人禍,命運捉弄。”
房間裡徹底陷入死寂。
紀硯清站在門外,渾身冰冷。
翟忍冬身上的傷竟然是狼留下的。
滑坡,狼群,無法交代的結果。
她就是帶著這樣的身體負荷和心理壓力去找她的。
……應該還有她可能被強.奸的風險。
難怪她開車撞過去的時候會那麽瘋狂。
辛明萱的話沒有錯,她就是個人,能承受的壓力不可能無限。
可,她和郭大姐都是和她萍水相逢的人,到底何德何能?
紀硯清靜著。
房間裡漸漸響起郭大姐壓抑的哽咽。
辛明萱可能不忍,放松了語氣:“不過你放心,忍冬在石頭滾下去之前都看清楚了,屋裡沒人,他們應該是事先發現有異常,舉家轉移了。”
郭大姐頓時狂喜:“真的嗎??”
辛明萱說:“真的,我和忍冬會繼續幫你找,3年,最多3年,你45歲之前,我們一定幫你找到。”
“知道為什麽一定要是45歲之前嗎?”辛明萱問。
郭大姐:“為什麽?”
辛明萱說:“因為忍冬媽媽45歲去世的。”
“忍冬從小和媽媽相依為命,感情很深。她說你愛你女兒的樣子很像她媽媽愛她,可她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為她媽媽做些什麽的機會,所以她寄希望於你,希望你45之後還能幸福。”
“大姐,你真該看看忍冬知道自己對你食言那秒緊繃的樣子。”
“她手上流著血,心裡想的是你萬一受不了打擊怎麽辦。”
郭大姐怔愣兩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那聲音像是雷鳴,轟隆一聲在紀硯清耳邊炸開,震得她整兒腦子都在嗡嗡。
她和郭大姐會被偏待不是因為她們多有能耐,而是那個願意偏待她們的人心腸足夠好。
她該得到她們這些人最誠摯盛大的謝意,卻什麽都不喜歡說。
……
紀硯清腰背筆直地走到自己房門前,開鎖,關門,洗澡,上床,眼睛一閉,反反覆複全是尖銳的刹車,刺亮的車燈,轟隆的油門,賊驚恐的尖叫和翟忍冬滴血的手。
又是一輪雪蓋過車轍。
紀硯清睜開眼睛,起身給自己找了件乾淨的衣服換上,第一次踏上通向閣樓的台階。
“叩叩。”
屋裡傳來人聲:“進,門沒鎖。”
紀硯清推門進來。
閣樓和她想象的一樣,低矮逼仄,只有小小一扇窗鑲在傾斜的屋頂,翟忍冬躺在床上的時候,應該能透過它看到天空。
這滿足黎婧對翟忍冬的描述——對星星情有獨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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