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一路跟著把她送到翟忍冬身邊那晚,她無數次想過去敲開那扇門,帶她回去。
溫杳提醒她沒機會了,高反沒給她機會。她暈倒再醒已經是第二天早上,被溫杳送回了她和紀硯清生活過十幾年的房子裡,站在空蕩蕩的客廳猶豫徘徊,最後發現隻能按照計劃,給紀硯清打一個電話,說一些忘恩負義的話,讓她徹底對她失望,把視線投向另一個人。
……
江聞說得沒錯,她是狠。
連自己都算計,怎麽能不狠?
但結果沒有太大差錯。
“走。”
駱緒起身對已經在隔壁桌等了一下午的助理說。
助理立刻應一聲跟上,看到從來體面寡情的老板此刻滿頭滿身汙漬,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拳,緊到骨節泛白,失控一樣不斷發抖。
第80章
離開茶館的紀硯清沒有直接回藏冬, 而是一路開著車,順著一個方向一直走,像是要找一個道路沒有盡頭,時間不會終止的仁慈世界。
她心裡這麽求著。
求到胸口開始發疼, 呼吸逐漸變得困難時, 被迫在路邊刹車。
車子刹得突然, 隨著慣性又往前滑了一段。
前面的路是個斜坡, 車子停不穩, 順著不明顯的坡度一點一點下滑。
紀硯清心疼到頭暈,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喘息,沒有發現車子緩慢的移動。
驟然感覺到一陣加速, 車子顛簸著掉入旁邊的荒地時,她強撐著抬起頭, 看到了熟悉的山羊嶺和依舊不見融化的凍河——漫天遍野的雪花在冰河上空飛舞, 隔絕了天光,她這次不是站在逼仄的世界中央抬頭去看, 就已經感覺到了強烈的眩暈。
紀硯清一瞬間被拉回到了現實世界,駱緒、溫杳、江聞、翟忍冬的母親、翟忍冬淌血的手腕……爆炸的信息在她腦子裡尖叫, 恐怖的畫面在她腦子裡撕扯,一聲聲, 一幕幕, 強勢喚醒了她胸腔裡沉睡的憤怒。她抬起手, 用力在喇叭上砸下。
“滴——!!”
又一次。
第三次。
紀硯清胸腔裡的憤怒陡然被疼痛蓋過, 她臉上血色盡褪,用力攥著胸口的衣服, 被風雪裡那個靜到詭異,狂到恐怖的世界緊緊包裹, 難以動彈。
死亡的恐懼趁機在她身體裡橫衝直撞。
衝不破無邊無際的暴風雪,就惱羞成怒,轉頭回來變成了撕扯她的爪牙,從內部開始,一眨眼的功夫,她四肢都疼到了麻木。
紀硯清抖著手去扶手箱裡找煙,找打火機,全都沒有。她一路而來的平靜頃刻被撕碎了偽裝,視線劇烈抖動看不清東西,慌亂又躁怒地在車裡摸索翻找。
終於摸索到一個盒子,紀硯清猛地頓住,胸口劇烈起伏。
她拿起來聞了聞。
是煙,因為受了潮,聞起來很嗆,但莫名地,刺激帶來的那一瞬間放空讓她覺得舒服。
紀硯清頓了頓,又一次把煙盒放到鼻端,深吸了一口氣。刺鼻氣味立刻野蠻地衝入她的肺腑,像能斬斷暴風雪的利劍,像XI毒的人犯了癮。
紀硯清對這個味道渴望到動作慌亂,一口接著一口用力往肺裡吸,慢慢地,她混亂的神思開始恢復,胸口的疼痛逐漸減輕。她推開門下車,攥著已經變了形的煙盒往河邊走。
河面上光禿禿地蓋著雪,找不到一絲燃過火的痕跡。
紀硯清一動不動地站著,睫毛上掛著冷冰冰的雪片。
她最終還是沒有在翟忍冬車上找到打火機,不能和第一次來這裡,和以前覺得煩躁時一樣,點一根煙,看它一點一點燃燼。她換了種方式——把煙一截一截掰斷,揉碎,然後攤開手,看狂風一瞬之間將煙絲從指縫裡帶走。
那個瞬間,她會用盡全力去抓。
有時候能抓到,有時候抓不到。
抓不到的是大多數,就像身體裡長了一顆ZHA彈的她,贏得概率微乎其微,輸……
是不是鐵板釘釘?
紀硯清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雙目血紅,猝然抬頭看向灰暗壓抑的天空:“你想做什麽?!”
“你不是神嗎?!”
“神愛世人,為什麽不能愛她?!”
“為什麽把我給她又這麽折磨她?!”
“她怎麽辦?!”
“她怎麽辦——!!!”
紀硯清的吼聲在群山裡回蕩,一遍又一遍將她擊打、粉碎。她怨恨不甘,又崩潰無力,被壓彎了腰,慢慢地蹲在冰面上,聲音壓抑扭曲,“我又怎麽辦?”
不知道她母親也是因為這個病過世之前;
不知道她是醫生,卻沒能救得了想救的人,因此放棄職業,甚至放棄自己之前;
不知道她只是因為拚盡全力挽留過唯一的親人,就恨自己到現在之前。
不知道這些之前,她就已經矛盾得不知道該不該在谷雨到來的時候帶她一起走。
現在什麽都知道了,她還怎麽敢?
可是不帶著她,她一個人怎麽辦?
往後日日擔驚受怕,直到結局有了定論?
結局就兩個:她回來了,皆大歡喜;回不來,她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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