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純屬明知故問。
小丁一下子沒繃住,濕了眼眶:“不好。紀老師每天在排練廳待十幾個小時,身體早就已經吃不消了,還是不肯休息。江律師說她想把和你有關的那段舞跳好,但不她不知道該怎麽跳,就只能一直跳,跳不滿意就一直改,改了繼續跳,已經好幾天了,就算現在有溫杳幫忙,她也還是很累。”
“老板,要不你去找紀老師??人在脆弱的時候最需要陪伴!”小丁急切地說。
翟忍冬問:“她準我去了?”
小丁:“……江律師沒有說。”
翟忍冬:“嗯。我睡一會兒,晚飯不用叫我。”
話題因為翟忍冬的態度戛然而止。
小丁站在門邊淚流滿面,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替翟忍冬關了門,不打擾她休息。
閣樓裡陷入死寂。
不久,翟忍冬從枕頭下拿出那張畫有冰川線路的紙,看著天窗外的大風暴雪,又一次確定倒春寒來了。
去年的冬天,後勁兒很大。
第84章
翟忍冬靠在空蕩蕩的床頭, 陷在冬天強大的後勁兒裡,靜靜看著另一側沒有起伏的床鋪和枕頭上遺落的一根頭髮。
從天明到傍晚。
深黑的夜色從四面八方壓過來的時候,她終於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翻開相冊裡那個專屬於紀硯清的圖集——她在閣樓的樓梯上親吻她的臉頰, 坐在代言服裝品牌的負責人辦公室挑眉配合她的偷拍, 和她在梳妝台的鏡子前激烈糾纏……這是一段視頻, 那夜她主動要求拍的, 猝不及防在黑暗裡播放起來時,她聽到了來自自己身體深處的聲音,和身後那個人的喘息同步, 她空著的手摩挲著她的喉嚨,眼眸半垂, 舔吻著她血氣充盈的脖頸。
一切都那麽真實, 像是發生在昨天,她還能清楚回憶紀硯清靈活而有力的指肚刮蹭她時引發的顫栗, 像驟然騰空的熱氣球,意識輕飄飄的, 她的身體熱到發燙。
“砰——!”
大風猝不及防拍上玻璃,翟忍冬手指輕顫, 點到屏幕, 所有的聲音和畫面戛然而止, 她兩腳一空, 墜入深淵。
無窮無盡的下墜感讓她的心臟緊縮,觸不到的實處將她的平衡打亂。
她空白地靠著, 等再有意識,已經從圖集切到了微信, 鍵盤被點開,輸入框裡有一句話待發送。
【紀老師,胳膊太疼了】
紀硯清把她放在這裡不帶走是為了保她不痛苦,編舞跳舞不顧身體是為了保她活得了。她的心始終都是軟的,聽到她喊疼,服軟是不是就……
就別難她了。
翟忍冬握著手機,拇指長按退格鍵,刪除了所有文字。
大風詭譎的暗夜裡,只剩下她抱著疼痛難忍的左肘在低低SHEN吟。
遠在千裡之外的排練廳裡明亮靜謐,紀硯清靠坐在牆根大口喘息。
還是編不好,跳不好。
還是不行!
怎麽做都不行!
她的腦子,她對舞蹈敏銳豐富的想象力好像已經被腫瘤細胞完全吞噬了,不論她怎麽努力都編不出想要的效果!
她像個笨拙遲鈍的愣頭青,身上沒有一點創造力!一點都沒有!
紀硯清惱羞成怒,緊握的拳頭重重砸向地面。
“咚!”
溫杳做到一半的跳躍動作頓在原地。
紀硯清的憤怒瘋狂往外湧,低壓氣氛緊緊包裹著她,像黑色的冰塊密不透風。
溫杳輕喘著,蹲在紀硯清旁邊,忙亂地說:“紀老師,沒關系,我再換種感覺跳一遍,你……”
“我編不出來了。”
紀硯清抱著自己,手指從潮濕的髮根插進去,用力抓緊:“我沒有才華,沒有想象力,我編不出來了。”
“紀老師……”
“除了痛苦,我什麽都給不了她。”
紀硯清失控般抓扯自己的頭髮,用力捶打頭顱:“為什麽就編不出來呢?為什麽不行?”
“紀老師!”溫杳手忙腳亂去抓紀硯清的手,“你別這樣,我們還有時間,我還能跳,我現在就去跳。”
紀硯清:“沒有了,明天就是谷雨,沒有了。”
溫杳不知道谷雨是什麽,手足無措地看著已經處在失控邊緣的紀硯清不知道該怎麽辦。她以前就不敢在紀硯清面前太放肆,現在犯了錯,在她面前更加小心翼翼。
溫杳急得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駱緒,她想也沒想跑過來說:“駱緒,你幫幫紀老師!”
駱緒還在咳,聲音不高:“你進去陪她,把她的手機調成響鈴。”
溫杳知道駱緒厲害,對她的信任由來已久,此刻因為心急,全然忘了她先前的算計,立刻道:“好!”
溫杳大步折回排練廳。
駱緒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通話記錄界面上滑了一屏,找到翟忍冬的撥過去。
翟忍冬接得沒有往常快:“喂。”
駱緒開門見山:“你能不能給她打個電話?”
翟忍冬那邊沉默兩秒,什麽都沒問,直接掛斷了電話。
駱緒握著手機站在亮堂的走廊裡,看著門裡深陷憤怒卻沒有辦法的紀硯清,腦子裡又一次閃過那個模糊的影子,也是深夜,也是崩潰痛哭,她依舊看不清那個影子的臉,但發現,她的崩潰是怨恨,和紀硯清的憤怒截然不同,又發現,陪在她身邊的人青澀稚嫩,沉默寡言,清清楚楚就是十來歲還年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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