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隱隱約約的聲音是對翟忍冬身份的猜測。
“她是網紅吧?為了拍個視頻夠拚的,都被雪埋了, 手護著的竟然是口袋裡的攝像機,也不知道圖什麽。”
“我看不像。”
“怎麽說?”
“她口袋裡的紙啊, 她來這兒真要是為了出名, 為什麽紙上寫著‘不要讓她哭,不要走遠’?我看她沒打算去那麽深的地方。”
“對對對, 我也看到了。”
“好吧,搞不懂, 不過她的命是真大,一個人在冰川裡待了21天, 竟然還能活著。”
“運氣也好, 雪崩來的時候, 遇到了我們。”
……
金姍跪在翟忍冬旁邊給她做心肺複蘇。
助手守著, 心裡淒然。
外面那些人估計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翟忍冬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們兩個一清二楚:為了愛。
自紀硯清發了那條會回來的微博, 她喜歡一個女人的消息就傳開了。
她們是紀硯清的忠實觀眾,自然有聽說, 還知道有粉絲去找過那個叫“忍冬”的女人。
回來之後,粉絲把她在冰川裡“救人”的事發在了論壇和群裡,一石激起千層浪,路人、粉絲對她的讚美毫不吝嗇。
很快,論壇裡一張她的側臉照就幾乎傳遍,雖然模糊,但細看還是能看出來一二。
她們兩個在翟忍冬被從雪裡挖出來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但沒有向誰透露她的故事——不是怕誰歧視同性戀,而是紀硯清的手術都已經成功了,卻突然停止心跳,在手術室裡搶救了半個小時,勉強撿回來一條命,現在依然在重症躺著,生死未卜。這時候說她們的故事,不過是給一些歎息傳進翟忍冬耳朵的機會,可她現在需要的是生機和動力。
助手越想心裡越難受,忍不住說:“一定要活下來。她還在堅持,在等你活下來,去找她。”
大風的呼嘯將助手的聲音分得很散,隻勉強留下一縷飄向墊子上寂靜無聲的人。
金姍動作一頓,說:“心跳恢復了。”
————
翟忍冬住了一周院,被送回藏冬的時候,差點把眼睛哭瞎的劉姐氣急抽了她一把掌,大聲吼道:“你想幹什麽啊?!我們知道紀小姐對你重要,所以你一再因為她受傷的時候,我們什麽都不說,不怪紀小姐,可你呢?我們這些人對你真就沒有任何一點意義?我怕你吃不好,每天想方設法給你做飯,把你跟親閨女一樣惦記就沒落你一點好?!吳嬸一聽到你要回來,就是睡下了也會馬上起來給你打掃房間,想讓你睡得舒服又怎麽說?!”
劉姐那一巴掌抽在翟忍冬脖子裡,當即就紅了一大片。她一動不動地站著挨罵,挨打,等劉姐發泄夠了,慢慢俯身,抱住她說:“對不起。”
很輕,很生疏的一個擁抱,劉姐卻一下子淚流滿面,一遍遍錘著她的脊背,罵她沒有良心。
旁邊站著的黎婧、小丁、陳格……哭了一片。
翟忍冬安靜地聽著,忽然在某個瞬間發現,她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只有紀硯清,她有一整個藏冬,這裡的人花了快十年的時間,小心翼翼幫她藏著怎麽都過不去的冬天,也藏著她。
她一直都很幸福,只是忘了發現。
現在全都知道了。
她雪盲後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眼睛潮濕酸澀,直起身體向眾人說:“謝謝。”
黎婧一聽,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謝狗屁啊謝!你都快把我們嚇死了知不知道!嗚嗚嗚,我還以為你死了!”
黎婧猛一個熊抱撲到翟忍冬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樓的氣氛被她攪得像是吊喪。
但今天沒一個人罵她。
所有人趁機發泄著擁堵在胸腔裡的擔心、恐懼,又在最後無比慶幸一切都來得及。
於是黎婧很快從悲傷裡掙脫,攥著拳頭威脅:“我警告你!你以後再敢不聲不響跑去冰川,我真的會掐死你!”
似曾相識的話……
翟忍冬呼吸停滯,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她怎麽樣?”
黎婧臉上一白,整個一樓陷入死寂。
半晌,小丁說:“還在重症。”
那就是沒死。
沒死就來得及。
翟忍冬說:“給小邱打電話,讓她送我去棗林機場。”
話落,客棧的門被人推開,小邱領著妹妹站在門口說:“車就在外面,隨時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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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忍冬是在第二天下午到的醫院,剛好趕上重症探視。她換了衣服,把消過毒的手機裝進密封袋裡,進了ICU。
紀硯清身上插著管子,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
翟忍冬看了監護儀上的數據,在掛的水,用藥記錄……在病床旁邊坐下,靜靜地看著紀硯清。
她堅持得太久了,印象裡總是紅潤飽滿的唇已經乾得起了皮,臉上沒什麽血色,漂亮驕傲的眉眼此刻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絲生氣。
翟忍冬抬手摸了摸她冰涼的手指,輕聲說:“你的手術方案是我提的。你真喜歡我的話,讓我贏一次好不好?讓我證明自己還能做醫生,還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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