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引說:“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洪小山道:“我也有很多不知道。就好像明天的日子會怎樣,我的未來會不會幸福,以後又會遇到什麽人,他們是否安好。這些問題,我一個也答不上。”
蕭長引牽著青騅,望著前面的路,煙雨朦朧裡能看到城牆的影子。蕭長引說:“你說的這些問題,神仙也不知道罷。”
洪小山噗嗤笑出來:“是呀,神仙也不知道。”
蕭長引指向城郭的輪廓:“前面有城,可以找個客棧落腳,好生歇息了。”
“許是南陵的北緣。”
“然。”
“誒。”洪小山扭頭笑道,“引哥兒,你拿幾個銅子兒給我唄。”
蕭長引愣住:“引哥兒?”一般男子的乳名才這樣叫,哪有這樣叫女子的?她說:“我又不是男人。”
洪小山笑:“我叫著好玩的,喏,蕭蕭,給我幾個銅子兒吧。”
“啊?”
“哎呀,銅子兒,等我掙了錢,還你。”
蕭長引拿了銅元給她,洪小山笑著跑開,邊跑邊握著銅元揮手:“謝謝!”
蕭長引看著她,覺得洪小山跟個兔子似的。
晌午,雨大了些,打在芭蕉上啪啦啦的。
蕭長引找了家面鋪坐下,收了傘,洪小山回來坐到她身旁。蕭長引叫來跑堂,跑堂熱情地把自家特色念了一道,蕭長引叫洪小山:“你想吃什麽?”洪小山說:“鱔魚銀絲。”蕭長引吩咐跑堂:“一碗鱔魚銀絲,一碗雪筍片兒川,再來一碟青菜,一碟豆乾。”跑堂問:“臥蛋嗎?”蕭長引抬頭,洪小山正大睜著眼望著她,蕭長引對跑趟說:“都要。”跑堂抹乾淨桌子:“兩位請稍等。”
蕭長引先給洪小山倒一杯熱水,再倒一杯,呷一口,去寒氣,問她:“你方才問我要銅元幹嘛去了?”洪小山笑一笑,從桌子底下舉起一串麥芽糖煉的糖人,“鏘鏘~”洪小山把糖人給她,蕭長引說:“我不要你的,小孩的玩意兒,我拿了,一會兒你不高興。”洪小山聳鼻子:“哼。”
洪小山把糖人放在她手裡,“就是給你買的。”蕭長引淡淡地笑,舉著晶亮的糖人說:“我又不吃飴糖。”洪小山握住蕭長引拿糖人的手,蕭長引習慣性地往回退了一下,洪小山急忙把手拿開一些,蕭長引垂下眼睫,把手放在桌上再沒有動,洪小山又看了看她,試探著捏住糖人的木棍,小指輕輕貼在她的拇指上。
洪小山說:“我來給你變個戲法。”
“戲法?”蕭長引認真地盯著糖人,“你要變什麽戲法。”
洪小山微笑著說:“我身子骨弱,縱有一身本領,也使不出來,但一些個花花搭搭的小法術還是能變來玩玩的。你看,總是你在顯擺本事,我也要給你看看我的本事。”
蕭長引透過糖人,隔著一層朦朧的麥芽糖色看著洪小山自信的笑容,平和道:“你已經很有本事了。”
“是嗎?”洪小山轉頭,對外面擺攤的商人和來往的路人大聲吆喝:“哎、大家都來看看,我呢,馬上要變一個戲法,大家看我手裡的糖人,等一下只要我輕輕一吹,大家把舌頭伸出來,嘗嘗這天上的雨,是不是都變甜了?”
蕭長引小聲對洪小山說:“你怎麽把人都招來了?萬一一會你變不好怎麽辦?”洪小山笑一笑,低下頭,對著糖人輕輕一吹,蕭長引感到指尖穿過濕潤的暖氣,接著,手上的糖人化作一絲絲風,飄散在潮濕的空氣裡。
“你幹嘛?”
洪小山拉著蕭長引到門外,“看。”鋪子外,街上的人們果真探出舌頭接落下的雨滴,賣白菜的少年忽然叫道:“甜的,真的是甜雨啊!”小孩們高興地拍手,紛紛吐著舌頭在雨裡轉圈,過路人都駐足探望,用手接住雨水淺嘗,就連員外家遊街的小姐都放下傘,新奇地品嘗飴糖雨的味道。
蕭長引安靜地看著嬉鬧的人們,也伸出手接住落雨,嘗了嘗。甜,沁人心脾的味道。跑堂吆喝一聲:“面來嘞!”洪小山坐下,樂呵呵地抽出筷子,遞給蕭長引一雙,說:“快吃,吃飽了,洗個熱水澡,看看書睡個好覺,每天都有開心的事,每天都不一樣。”
第9章 角
洪小山是個聒噪的人。蕭長引如是定義。
又三個月後,她們已抵達陵南,景致愈漸繁華,聽船夫說,隻消再走十來日,便能進入“東南三明珠之冠”明福州。洪小山坐在船頭吃月兒饅頭,說是月兒,其實是用玫瑰花汁染了紅耳朵的兔子,是天上的玉兔,所以又叫月兒饅頭,賣的不便宜。洪小山說要掙錢,結果一路只會花,一個子也沒賺。蕭長引倚在船篷裡,想,她為什麽要帶著洪小山同行?
洪小山一直在說話。蕭長引有些心神不寧。
“山姑娘。”
“你要吃饅頭嗎?”
“不吃。”
“那是如何?”
“你與船大哥已經聊了一早晨了,可有覺得口渴?”
洪小山抱著一壺清茶,說:“船大哥請我喝茶,這茶雖生澀,但妙在水是取的立夏前的冷泉,澀茶配冷泉,生冷香,就很能清火,戒躁,潤喉嚨。”船夫大笑:“哈哈,你這妹子講話真有趣,這就是個普通的葉子茶,什麽冷泉的叫法都是好聽,不就是前幾日從村裡打上來的井水麽。”
蕭長引聽了轉過頭不再理他倆。其實蕭長引是想告訴洪小山:你能不能安靜地吃月兒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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