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泓峰過了三年,懵懵懂懂間已是知曉了很多事情,他眼中淨是想要親近宋知聲的渴望,可看到她眼中疼痛,也只是按捺不發。
木浮生把他教的很好。就連對嶽淵嵉這個從前不曾親近,如今有錯在先的世子哥哥,他也恭敬溫和。
看嶽淵嵉沒有乘車馬來,他體貼地問道:“哥哥,要不要跟小弟一起回去。”
這幾年他跟著木浮生在外面看世間百態,人情練達,沾染了些民間習性。他喊嶽淵嵉“哥哥”而不是“兄長”,總覺得這樣顯得更親近無嫌一些,多少帶點“討好”的意味兒。
三年前宋驥一事,眾人覺得他年紀小,又怕禍起蕭牆,都瞞著他。
因此在他心裡嶽淵嵉只是一個性子偏冷,又不知做錯了什麽正在“受罰”的兄長。他見多了同室操戈,早就暗下決心要與自己的兄弟和睦相處。
嶽淵嵉不懂他這些心思,他跟在天師身邊長大,常年仰人鼻息,性情早就變得敏感多疑。嶽泓峰一番好意被他當成了惺惺作態,他覺得他們二人同為慶陽候府的嫡子,嶽泓峰若想得到侯爵,定然會和他好一番爭鬥,那些高門大院裡皆是如此。
心裡冷笑,他垂眸遮掩著眼中厭惡:“不必了。”
冷硬地說完這句話,也不顧在場還有什麽人,就這麽轉身走了,幾步的距離,一個拐角就不見了。
徒留嶽泓峰站在原地,他摸了摸鼻子,一頭霧水,不明白哪裡惹了嶽淵嵉不快。
不過他很快整理好了心情,一一跟外祖母,宋伊等人告別。他有些舍不得宋離,畢竟他央求了很久宋離才答應教他武功,如今才剛剛開始,就又要擱置了……
就想三年前一樣,他失落地想。
不過也沒辦法,母親剛回來,肯定有事交代宋離,學武什麽的,以後也來得及。
仿佛所有悲傷的人都要經歷幾個良辰佳節,這才能顯出人內心的沉痛。宋知聲回來沒過幾天,就是元日了。
這個年過得極冷清,嶽淵嵉和嶽泓峰照規矩留在了慶陽候府。
木浮生按慣例不知躲去了哪裡,這人平時看著無恙,一到這種團圓時刻必然要獨自發一陣瘋。原先宋知聲不懂他,如今倒是有些懂了。可她,寧願永遠不懂。
宋離和宋伊一塊兒回了涼州,當初宋離親手了卻雙親之仇,回來後卻接二連三遇到變故,還不曾有機會帶宋伊回去祭拜,這次宋知聲是斷不能留了。
將軍府的人隻減不增,宋知聲和唐幼清,母親,張媽媽沒什麽上下之分,一同吃了飯。
飯桌上無人說話,一片死寂,隻余偶爾的幾聲碗筷敲擊的聲響。
不知是誰悄悄紅了眼眶。
大家都想到了那兩個本該和他們把酒言歡的人,可是一個天南海北,一個長眠地底。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這個年過得沒滋沒味,家裡一點喜慶東西都不讓置辦,下人來去匆匆,不敢言笑,怕觸了主人家的霉頭。大抵他們心裡也清楚,過了年,宋驥的忌日就要到了。
宋知聲早幾天就開始不對勁,常常坐在榻上發愣,手中還拿著小時候宋驥給她雕的木槍,不吃也不喝,一看就是一天,誰勸也沒用。臉上還總是茫茫然的,魂兒都不知道去了哪兒。
有時候又突然揪著胸口的衣襟,感覺陣陣心悸,疼得彎了腰,直把唐幼清看得暗暗心驚。
實在勸不動,她也是沒辦法了,正巧嶽淵嵉派人送了東西,她便想借機刺激刺激宋知聲。
哪怕讓她大哭大鬧一場,也好過她這麽縮在殼子裡,繼續魔怔下去。
她走到宋知聲身邊,把窗子關上,現如今乍暖還寒,這人穿的又少,凍得鼻尖通紅都沒有反應。
將手機東西遞給她:“這是嶽淵嵉送來的糖葫蘆,他聽說你以前很喜歡吃……其實,他已經知道錯了。”
她皺著眉沒有動作,好像在反應唐幼清在幹什麽,唐幼清塞了兩次才把東西塞到她手裡。聽到“糖葫蘆”的時候,宋知聲眼睛緩緩合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找到了發泄的途徑,兩行清淚就這麽流了下來。
唐幼清大駭,相識至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宋知聲的眼淚,宋知聲是個很堅強的人,很少會哭,因此她哭起來格外讓人心疼。
唐幼清歎氣:“不想吃就算了……”
她正要接下,宋知聲卻一言不發地把糖葫蘆塞進了嘴裡,還低聲呢喃了句什麽。
她嘴裡含著東西,唐幼清一時沒聽清,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好苦”。
宋驥的忌日那天,唐幼清實在見不得宋知聲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得了宋母首肯,咬咬牙決定把宋知聲灌醉,希望她醉了以後,可以不用這麽痛苦。
二人支開眾人,從傍晚喝到深夜,多是宋知聲在喝,唐幼清作陪。
喝到後來,宋知聲趴在了桌子上,還呼喝著再來一杯,唐幼清搖搖頭,看著眼前的宋知聲一個變兩個,也不甚清醒。
半夜,唐幼清撐著攙宋知聲進屋,宋知聲一醒,又開始發癔症:“是我害死兄長的,是我……”
唐幼清頭暈的很,舌頭也捋不直,卻還有些神智,她不停嘀咕著:“不,不是你,是我,是我害的。”
是我太自負了,以為憑借自己的人脈和身份,即使出了事也能保住將軍府……所以我才給你出那樣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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