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舌頭向她爬過來,像小蛇一樣,在河邊的遲翊星被一陣刺骨的寒意襲擊,整個掉進了水裡,腦袋泡進水中的一刻她急中生智,想起來一些人將動物的糞便抹在身上,以逃避野獸追蹤。她毫不猶豫地抓起河邊混著橋灰的泥土往身上抹,還有臉上、頭髮上,一整個泥人一般。
那鬼走進了,舌頭在河邊逡巡一番,遲翊星屏住呼吸不敢妄動隻感覺什麽粗礪的東西滑過她的額頭,那觸感粘稠惡心,她不敢睜眼看。幸好,她的判斷似乎是對的,那鬼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回到他的族群中去了。
遲翊星裹著一身泥巴,在深夜林中探尋,她努力在每一棵樹上做記號,希望能找到規律把自己帶出去,但只是徒勞。糟糕的是,這座山似乎有什麽奇怪的磁場,她每一步都邁得比上一步更加艱難,最終她找到一個大樹洞,將自己埋了進去,就抵不住滔天的恐懼和困意,迷迷糊糊昏死過去。
遲翊星是被吵醒的。
天仍舊是黑的,大雨傾盆。遲翊星的耳朵能接受到的聲音突然以幾何倍數遞增,整個山林充滿了嘯叫、交談和爭吵,她抖著嘴唇往外面看,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南樵道人所在的地方,他頭上有個龐然大物,正將他的臉當凳子坐著,似乎還在吃著什麽,嘎吱嘎吱的,最後像吃麵條一般吸溜一下,將什麽吸進肚子,打了個飽嗝。
遲翊星突然意識到,那正是昨天追著她跑的舌頭!一陣惡心從胃裡傳來,她不斷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
一曰看,看百鬼夜行。她能看見,什麽都看見了!但已經天亮了,即便下著雨,陰陰的,但陽光明明透過樹葉照進來了,為什麽這些鬼完全不怕?甚至這些鬼已經不是白蒙蒙的的了,有一兩只看起來就像真的人,如果……如果不是他們身上被捅了一刀或者額頭上的彈孔流血不止……
二曰聞,聞陰陽交聲。遲翊星不知道身上的泥巴還能起多大效用,她聽到兩隻鬼圍著南樵討論怎麽吸食陽氣,或著給他製造夢魘直接嚇死,又聽他們嘟囔說有個人在陣外,拿著一把刀探山,不知哪派人物。
聽到刀的時候,遲翊星心中警鈴大作,這怕不是葉祇靈,她必須提醒葉祇靈快走,這地方詭異極了,而且遲翊星昨天親眼見過了,所謂的“鄭欣然”根本不在此處,橋裡面燒出來魂無一例外都是男的!
遲翊星冷靜下來,這裡到處都是鬼,似乎是無路可逃,她暗暗觀察著,發現這些鬼有森嚴的等級劃分,有的面無表情,身體接近透明,隻敢遠遠躲在角落,昨天冒出來的大多是這種,它們似乎連南樵都沒有襲擊。身體越不透明,似乎就越強大,他們也離南樵越近,似乎等著分戰利品。
看準了一個遠離南樵的路,遲翊星悄悄爬了出去,開始繼續在樹上留下信息,她不知道葉祇靈能不能看到,只能祈願葉祇靈不是真的花瓶了。
遲翊星小心翼翼地在樹林泥巴裡爬行著,不敢大口呼吸。不知道是不是餓了太久,出現了幻覺,她的嗓子眼裡突然冒出一股魚腥味,她趴在地上吐了起來,吐著吐著是真的有東西湧了出來,她伸手去去捂嘴巴,從嗓子眼裡面擠出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端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隻眼睛,遲翊星嚇得聲音都叫不出來了,四肢胡亂爬行著,從她剛剛吐出來的泥堆裡面,結出一個人頭來……
那頭吼叫著朝遲翊星湧過去,聲音嘶啞,遲翊星慌張地爬著,膝蓋卻磕到了一塊尖石,疼得她渾身發抖,皺縮成一團。她滾到一顆灌木後面,卻突然聽到那個頭喉嚨裡發出被扯住的嘶吼,像是被什麽拉住了定在原地,與此同時,遲翊星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幾乎讓她落淚的聲音——
“遲翊星,遲翊星?”是葉祇靈。
“我……我在……”遲翊星幾乎發不出聲,吐出來的只有氣。
但是葉祇靈似乎完全聽不到,仍舊在喊著。遲翊星觀察一圈,發現葉祇靈的聲音正是從那攤嘔吐物中間傳來的。她按著跳得難受的心臟,又重新爬回那堆東西龐,伸手扒開那些那堆髒東西,從裡面找到了一隻竹扎的千紙鶴。
那個人頭突然跳起來咬了遲翊星一口,饒是如此,遲翊星也沒有放手,她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對千紙鶴說話:“葉祇靈,葉祇靈,別進來,別進來,一定是為了引開你,動我姐姐,一定是!啊……該死放開我……”遲翊星嗓子啞著,後悔不迭,如果姐姐因此出什麽事,她一定沒辦法獨活。
“阿星,你聽我說,”葉祇靈的聲音響起來的瞬間,那顆人頭被什麽一扯,從遲翊星手上掉了下來,“現在先把這肉泥一般的菜人鬼製住,我知道你也有我師叔畫的一張符紙,你塞進嘴裡嚼嚼,再塞進這東西嘴裡,快……”
遲翊星慶幸自己從來都貼身攜帶那些東西,立刻掏出來照做,當符紙塞進那頭嘴裡,它一下子被噎住停止了叫喚,安靜下來,化成一灘東西隨著雨水被衝刷下去。
“我不能入陣救你,你將你的桃木劍綁在千紙鶴上,我會把它變成能用的東西,然後你往千紙鶴退出的反方向走大約五十米,就不要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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