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裡除了葉祇靈,還住著一幫稍大的紈絝子弟,大多是不服父母管教的富家子弟,被送來受教訓的。觀主本來也不想收,只是拗不過信眾言辭懇切。
他們興許是早就不爽既不用做早晚課也不用挨罵的葉祇靈,又興許就是覺得好玩,有天晚上趁足矣不在,告訴五歲的葉祇靈,觀主讓大家去屋頂翻瓦片,不去的明天沒飯吃,她師父不在,就只能她去了,不然明天師父回來了也沒飯吃。
葉祇靈見大家都上去了,信以為真,也跟著上去了,誰知道爬到一半,上面大一點的小孩把梯子一推,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從牆上跳下來做鳥獸俱散,小小的葉祇靈手臂大腿都被劃傷,一條腿還被梯子壓斷了。
她疼得不行,躺了好一會兒,渾身是血,但過了幾分鍾就爬起來了,用乾草擦乾淨身上的血,忍著痛想跑去打水。只是她才跑了幾步,身後已經火光衝天。葉祇靈連忙去敲觀主道長的門,只是才到門口就栽倒了。
火勢發展極快,本來那一處就是和樹林相接的後院,人們一開始還想救火,沒一會就帶著東西通通往山下跑了。
葉祇靈被觀主抱著哇哇大哭,觀主還覺得奇怪,這孩子平時從來不哭的,這次福大命大摔得也不重,不過他隻以為孩子被火災嚇到了,努力安慰,還斥責了那些小孩一通。
可是葉祇靈哭完,也不說話,更糟糕的是,連吃飯喝水都不肯了。觀主連忙叫足矣回來,葉祇靈看到師父,又抓著師父的衣袖哭了起來,足矣看了看火勢,又看看葉祇靈身上結痂的傷口,已然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這孩子是自責的。
足矣看到每每有人慰問葉祇靈,她都像刺蝟一樣蜷縮起來,不肯與人交流,那些溫和的話語並沒有起到安慰作用,而是不斷地加深這個孩子的負罪感。
葉祇靈就在這樣的負罪感和自責裡面一天一天長大,她總是有比常人更強的道德感,於是即便那天遲奕之剛痛罵完她,她依舊因為擔心對方安危而跟了過去。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這場大火鬱冬和宴遇之自然是知道的,鬱冬那年上初中,聽到新聞報道說,大火毀掉了海林市二十年的綠化成果,將蜉蝣觀夷為平地,還波及山下部分民宅,燒傷者無數,還有消防人員因為撲救火災犧牲。
“所以你的血,燒掉這個廠房,並不是因為你傷得很重,而是它本來就這麽強勢?你師父騙我們騙得真嚴實,亦家遲早斷送在此。”鬱冬語氣嚴肅。
葉祇靈低頭:“倒也沒有那麽危險……因為師父,找到了一個法子……”
“哦?”鬱冬從未聽過麒麟血有解。
“大火過後,道觀重建急需用錢,底下村民又嚷嚷著讓道觀賠償。師父就四處找活乾,碰到了一單傭金奇高的怪事。說是家裡小孩八字純陰,容易招鬼,常年無法安睡,恐怕要早夭,找了很多家都沒用,師父查閱典籍,發現確實難解,只有……只有一邪法,以生魂為祭,將兩人八字綁定,用將另一人的壽命借給此人,有可能解……”
“荒謬!生魂做祭品,你和你師父……”鬱冬臉色煞白,一時不知亦家如何能擔得後果,這要是傳出去必然被玄門群起而攻之,至少這一脈的人都要被斬草除根。
“方法是不對,但也是沒辦法。”宴遇之搖頭。
“最後是讓你和那人綁定了?那你豈不是壽元……”鬱冬又問,她忌憚葉祇靈不假,擔心也不假。
葉祇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綁定之後,大約是因為力量都在替人擋災,我這血液就燒不大起來了。我才開始習武。而且師父並沒有用生魂……火燒了那麽久,無數生靈化為遍地怨魂,師父收集起來,做了祭品。”
“即便是怨魂,也不應該,確實棘手啊。”宴遇之雖然打心眼裡覺得足矣做得絕妙,但是剛死的怨魂沒成禍害,同樣是不允許作為祭品的。
“而且即便我們信你,玄門其他勢力也難信啊。”鬱冬不難想象篤竹道長知道後會是什麽樣子。
葉祇靈苦笑:“我不會為難兩位師叔,本來也只是師父私收的弟子。接下來我不會去鹿蹊觀受罰,兩個月後,師叔宣布我不服管教,打傷同門,擅自逃跑,惡貫滿盈吧。”
“我們不是要趕你……”鬱冬皺眉,卻被宴遇之攔住了話。
葉祇靈心裡百般滋味湧起:“照理我早應該坦白,只是我自幼被遺棄,孤苦無依,兩位師叔對我,像親人一樣,我貪心害怕,不舍得離開。這把刀是師叔贈予的,我現在還給你。從今往後,我與亦家無絲毫關系,生死自負,再見面或許是刀劍相向,無需留情。”她放下宴遇之送的短刀,推門下了車。
路邊的店面、路燈、行人都緩緩向後流動著,葉祇靈偷偷將酸酸的眼眶就要含不住的眼淚用袖子印了印。走著走著看到路邊有一家粉面店,想起那年大火以後,她不肯吃飯,師父也不問她什麽,只是牽起她的手說:“走吧,去吃點東西。”
葉祇靈不肯吃,足矣就將筷子塞進她的手裡。
“祇靈,你知道人為什麽要吃飯嗎?”
葉祇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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