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帶我進去嗎?多少錢我都給?”老陳懇求。
小天師搖頭,年紀雖小,說話卻老氣橫秋的:“錢是小事,這是正門,帶你這種沒在玄門受籙的活人進去,扣的是我的陽壽,出來還得扣一遍,來回我都沒幾年好活了。何況你一點術法都不通,陰陽眼也沒開,死在裡面還得我來負責。”
老陳想到鬼市可能有解決自家詛咒的辦法,就沒法死心,她最近得知,媽媽已經病了一年,卻一直無法離開寺院治療,因為她一離開寺院,老陳和弟弟就會出事,媽媽寧可自己默默等死,也不願意搶奪兒女生機,鬼市在前,老陳有非去探探不可的理由。
她眼見那個小天師消失在一片空蕩蕩樹林裡面,樹林邊上是條河,河上有來往遊船,看著並無異常。
但是老陳知道,雖然她沒有陰陽眼,但並不是絕對什麽都看不到,只要天地間陰氣夠重,普通人也是能看到鬼的,所以等到晚上月亮最圓陰氣最重的時候,也許她也能看到那個所謂的“鬼市大門”。
老陳盤腿坐在了一棵大樹之下,她發現這地方果然不對,那小天師消失之後,又來了零星兩三人,也都消失了。
過了好一會,又來了一個醉鬼,大聲嚷嚷,又哭又吐。此時天上月正圓,光盈盈照耀樹林,犯困的老陳隱約看到河邊出現一個半島,半島上豎著牌坊,圍著半島有小船如群蟻排衙。此時牌坊外站著亂中有序的隊列,坊下有青面獠牙的鬼差,向進門的人妖鬼遞一種白燈籠。
那醉鬼邊走著邊大聲嚷嚷,所到之處鬼妖都避讓著,但眾鬼似乎都在使絆子,你一手我一腳,醉鬼的行進軌跡歪歪扭扭地往牌坊裡面撞進去。
老陳躲在樹後面悄悄觀察,只見那人本來還踩在草地上,手扶著樹乾往前走,走著走著,腳下的草地就沒了聲音,眼看竟然真的被引進了鬼市,摔在門口。
“真的進來了!!”鬼市門口一陣騷動,眾鬼蜂擁而上,如餓狼撲食。
老陳素來素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如今雖然知道凶險,也著急起來,她想這輩子不去探一遭左右不會死心,難得有機會就去闖一闖,能救個人也是好事。
雖然說是探險捉鬼多年,老陳和鬼真正意義上的“面對面”是幾乎沒有過的,當她嘗試撥開“人群”,刺骨的寒冷從手臂傳來,這感覺就是化雪天穿短袖出門,再多待一秒鍾就要成冰雕了。
有些奇怪的是老陳並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阻礙,她竟然真的走到了牌坊門口,那裡劃著一條顏色分明的紅線,而那個醉鬼,正躺在紅線裡面,一條大腿和身體分離,又被咬碎成好幾節,血流滿地,絕無活著的可能,而他的魂魄早已離體,靠在牌坊下呼呼大睡。
老陳默默看了鬼市裡面一眼,半島對岸似乎熱鬧如廟會,張燈結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邁步,卻被人在後面狠狠拉了一把,差點向後栽倒。
那個小天師的聲音傳來:“你想死啊!”
老陳被一個人架著強行往後退,一直退到馬路邊上,她掙扎不過,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鬼市裡面,直到一切變成河對岸廣告牌的光點消失不見。
“草!誰啊!”老陳大為火光。
小天師瞪了她一眼:“蠢蛋。”此時小天師隔壁還站著一位成年天師,向老陳指了指馬路:“請看。”
老陳看向馬路,發現剛剛那個醉鬼此時正在馬路中間大聲罵人,走得釀釀蹌蹌,而後乾脆坐在了中央欄杆上,一條腿踢了起來。
“危險!”老陳話音未落,一輛小貨車飆過,將那個醉鬼卷進了車底。
“他的陽壽盡了。鬼市不是尋常人能去的地方,言盡於此,看在你腳上那把鎖是我道成宮舊物的份上,救你一命。”那天師說完,便拉著小天師走了。
“若我非要去呢!”
“好自為之。”
老陳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腳上一松,蹲下去看,一直帶在腳上護身扥鎖裂成了兩半,再無光澤。不死心的老陳沿著江邊找了一圈,差點跳進水裡,最終確定自己是再難找到那個“門”了,坐在江邊悵然若失。
沿著那條路回程,警察已經在清理事故現場,老陳看著那些閃爍的警燈,胡亂走著,她終究是不死心,找鬼市是她這麽多年的執念,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不是見了誰因此斃命就能放下的,她甚至有些恨剛剛將她拉出來的天師,還有一聲不響進了鬼市的葉祇靈。
老陳取了車,加滿油,將探測器放在副駕駛,沿著那條河和主乾道一路開車一路看,忙了個通宵,可惜在天光熹微時依舊一無所獲,她其實已經困極了,上下眼皮在打架,喝了咖啡已經抵不住這種困意,開了這麽多年車,她清楚自己在危險駕駛,所以將車速放得很慢,不甘心支配著她開過了一個又一個路口,繞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小橋,主河道沒有就換去分支,槐都有水的地方她都不想放過,這個城市地圖深深刻在她腦海裡,只要那個“門”還存在,她就不信自己再也找不到。
車子開得慢,但從沒挺過,不甘心支撐著老陳繼續找尋——直到她看到倒在河堤邊上的葉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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