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奕之本想問那位大人是誰,不過對方很快把話接了下去,似乎不想被打斷。
李尹跪坐在樓為霜的骸骨前,神色是無比的敬仰和崇拜:“所以樓為霜在樓家腹地把自己囚禁起來了,為的就是嘲諷樓家那些白癡,他們用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沒有打開,眼看裡面打坐的樓為霜就要餓死了。”
“後來呢?”遲奕之問,樓家的勾當讓族人無法忍受,叛變出逃太正常了,沒想到還會將叛徒當做祭品,樓為霜身在這樣的家族,有這種處事倒不是一般人,遲奕之看向那副骸骨,心中的怪異和害怕變為些許的尊敬。
“後來,後來諷刺的是樓家無雙的天才設計的死門,樓家長老圍攻了七七四十九天沒有打開,卻被自己從沒學過術法,一心隻想姐姐活下去的妹妹樓未晞打破,然後樓未晞掉了進來。”
“樓未晞是不是後來出去了?”遲奕之眼睛裡燃起希望。
“可是這是個自殺盒子,慶幸的是,這個盒子,只要死一個人就會打開。”李尹說完,不等遲奕之反應,就將那把足以貫穿的心臟的小刀插進了自己心口。
“不要!不要!為什麽?”遲奕之嚇得跳起來去抓李尹的手,但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她剛剛才想清楚樓家姐妹的故事,她才明白過來為什麽樓為霜的靈魂寄居在妹妹體內,是因為樓為霜為了救妹妹出去犧牲了自己,而樓家妹妹出去後一直在試圖復活姐姐,後來奪舍了“陳可愉”和她又一番爭鬥。
在遲奕之恍然大悟之際,已經來不及阻止眼前的悲劇,李尹雙手握著刀,鮮血已經不斷地往外冒了,她看向遲奕之,有些支撐不住地要倒地,遲奕之連忙將她抱進懷裡。
“樓家腹地,被那位大人籠罩,除了這個當年樓為霜躲藏的地方能讓你安穩進去樓家,其余的路十死無生……別……別怪樓姐姐,她醒過來的時候,樓家的局已經成了。”李尹失血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遲奕之無力地抱著她,上一刻她們還是不熟的同校、有些矛盾的陌生人,不知為什麽這一刻竟然變成這樣。這是遲奕之第一次看到有活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消逝。她根本聽不進什麽樓家的恩怨情仇,她只知道因為那些王八蛋,有人為了救她而受傷,身陷囹圄,如今更有人為她死了!
她看著冒出來的鮮血染紅了李尹胸口的衣服,想起什麽地說:“不對,不對,樓未晞和樓為霜不都出去了嗎?你告訴我,告訴我怎麽做,我帶你出去,人也好,靈魂也好,我帶你出去。”遲奕之拿起那本筆記本開始女裡翻閱,拎起來抖動,想找到什麽起死回生的秘術。
鮮血流淌到地上,堅硬的石板竟然和海綿一樣將液體盡數吸收,身邊的石壁開始震動,灰塵簌簌下落。
“你不能,你做不到的,只有……吃過羊肉的人才能做到。本來該是我帶你出去,但我選擇救你,你就做為一個正常人活下去,不用像我一樣,只有吃了戒不掉的的肉,才能有片刻清淨。那樣就毀了,都毀了。”李尹笑起來,她從學校出來,被騙到這裡,每天過得生不如死,是變成小貓的樓為霜想辦法救了她,所以她投桃報李,幫樓為霜救遲奕之一把,將遲奕之安全送進樓家。
樓為霜並沒有說要遲奕之的靈魂,還是要一個完整的人,似乎對她來說,都一樣,她只需要遲奕之進入樓家腹地就可以了。所以做好的辦法應該是遲奕之肉身死掉,被李尹帶進去。但最好的總不是最合理的,李尹看著遲奕之說很多很多話,編一些似是而非的“機會”忽悠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人說話了。她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堅定地想要死去,只是在舉刀刺向自己的那一刻覺得,遲奕之健健康康完完整整,死掉太可惜了,而她已經完全腐朽,如果零落成泥,坦蕩赴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又就像遲奕之說的,腐爛的□□只有在珍視它的人眼中依然如初,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記得李尹,李尹覺得不錯。
遲奕之的背脊因為哭泣不可避免地抖了起來:“你要我怎麽在知道你因為救我而死的情況下,像正常人一樣活下去?我甚至不知道外面的路怎麽走。”
“把我的血抹在身上,帶一塊樓姐姐的骨頭。你會走出森林,找到你要找的人的。”李尹說,說著說著她開始咳嗽。遲奕之從石縫裡面扯到幾片葉子,給她擦嘴角的血,但顯然是徒勞無功,李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她看向石壁中間緩緩出現的洞口,似乎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遲奕之將臉頰緊緊貼著李尹的額頭,她聽到李尹的眼睛裡面,依舊有向往和期待,所有的苦難和悲劇都沒有消弭她的追逐,她眼睛裡面那一點點光讓遲奕之沒有辦法不感到難過,她聽到李尹說:“聚光燈中間是什麽樣子,你替我多看看……前路燦爛,不要回頭……”
溫熱的血覆蓋了遲奕之的半個身子,她顫顫微微地站起來,將李尹擺正,蓋上了葉片,鄭重地磕了一個頭:“如果我還有回來的時候,一定帶您出去。”
一個洞口在緩慢擴大,簌簌下落的灰塵裡面,月光被刻畫出痕跡,身上裹著溫熱鮮血的遲奕之,手中緊緊攥著一顆小指骨,她的眼淚還沒有乾透,但遠處森林的邊緣連著一道地圖上未曾標記的峽谷,滾滾的瀑布不像衛星圖出現過的樣子。巨大的水聲掩藏著森林的喧囂,層層的綠葉之中,掩蓋著令人發指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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