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觀瀾微笑的表情有一絲松動,她忽閃一下睫毛,重新牽起嘴角。
“然後呢?”路觀瀾問,“這一年裡,哪怕你失憶了,在我身邊跟我談戀愛、結婚,也是因為不想讓我傷心,所以你委屈自己來哄我,是嗎?”
商銘容的眉宇籠上陰雲,她落下手摟住路觀瀾的肩膀,修補掙出縫隙的擁抱。
“不是的。”商銘容解釋,“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很困惑,和沈靜松討論過很多次怎麽樣算依賴,怎麽樣算愛情,我確定我愛上了你,我保證那不是哄你的虛情假意。”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說你現在的感情對我不公平?我愛你,你也愛我了,這不就是公平嗎?”
商銘容自責:“因為我失憶以後什麽都沒有,只能依靠你,我是在對你的依賴裡產生的愛情。現在我找回了記憶,我心裡很明白,觀觀,我只是在困境裡貪念你光芒和溫柔的一粒灰塵。”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像老舊的八音盒壞了發條,喑啞乾澀的打顫:“不論失憶前,還失憶後,我對你的感情都是不純粹的——我覺得這不算真正的愛情,所以這對你不公平,我有愧於你。”
路觀瀾的臉色隱隱慍怒,又藏滿心疼,明亮的眼睛裡透出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她勾著嘴角似笑非笑,點了下頭,語氣無可奈何:“商銘容,那你告訴我,你覺得怎樣才算‘真正的愛情’?!”
商銘容茫然:“我也不清楚。”
和商銘容想象的不一樣。
她原以為跟路觀瀾坦白心跡後,不管路觀瀾諒解她還是責罵她,她都會接受,而且會如釋重負。
可是商銘容的心口像絲絹繃在繡花圈上一樣生拉硬拽的痛。
顯然,她比坦白之前更難受。
接著,路觀瀾一句微笑的話語讓她的心防像皸裂的陳年土牆,轟然坍塌。
“沒事兒,我不強迫你。商銘容,隨便你吧。”
......
睡前給鷺鷺講了《逃家小兔》的故事。
那是路觀瀾給鷺鷺買的新書,鷺鷺最近每晚都要聽。
鷺鷺躺進被窩,問商銘容:“媽咪,家裡這麽好,為什麽小兔想要逃啊?”
商銘容總是會想到路觀瀾最後說的那句“隨便你”。
她回過神:“什麽桃?”
鷺鷺哼哼:“媽咪你總開小差,我不聽你講了,還是睡覺吧。”
商銘容親親她,路過次臥,裡面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
商銘容駐足幾秒,落寞地走進主臥。
梳妝桌上靜靜立著獨角獸裝飾的藍色香水瓶,杜松子的清香時隱時現。
香水在這裡,香水的主人卻搬去了隔壁。
這晚路觀瀾主動和商銘容分房了。
理由是:“你不要勉強自己跟我合房。你沒什麽愧對我的。你不虧欠我,我也不覺得不公平,我希望你不要過分內疚。”
商銘容獨自睡在主臥,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發呆。
心裡跟螞蟻爬似的。
她想過路觀瀾會冷厲地趕她走,或者強硬地佔有她,或者溫柔地安撫她,但從沒想過路觀瀾會這樣淡漠地無視她。
是的,這一次路觀瀾站在她的角度充分理解了她,給予她最大的選擇權——“隨便你”。
但這份自由砸到頭頂時,商銘容反而感到了更大的壓力。
商銘容躺在床的正中央,雙臂伸直,左也空空,右也空空。
她輕輕歎氣。
原來這張床有這麽大啊。
以往和路觀瀾在這上面......姿勢都施展不開,總覺得很小呢。
*
商銘容的換休有兩天。
第二早,天邊還沒白,商銘容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
輾轉反側一整夜,往日香軟的大床仿佛成了冰冷的桎梏,折磨得商銘容失眠又衰弱,落枕還腰疼。
送女兒上學,回到家,路觀瀾在門口收生鮮快遞。
商銘容頓住腳:“路總,今天不上班?”
路觀瀾淡淡地瞥她一眼,提著袋子進廚房:“精神低迷,請了一天假。”
商銘容吃癟。誰還能惹得路總精神低迷得請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烹飪和烘焙是路觀瀾解壓的方式。
她在廚房忙活著。
以前單身的時候,她喜歡做甜品;現在有了女兒,她喜歡研究兒童營養餐。
商銘容見路觀瀾旁邊燒著水,料理台上切肉,還要洗蔬菜,過去幫忙。
水流下,指尖剛剛觸到她的手,路觀瀾倏然挪開,放下菜盆,趕肉下鍋。
“......”商銘容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中午吃飯,商銘容說什麽路觀瀾都敷衍地“嗯嗯”,自顧自地玩手機,跟孟心眠聊得很開心,居然還要約著一起打遊戲!
商銘容拉她的手:“你不是從來不打遊戲嗎?”
“有大神帶啊,陪陪我的小姐妹嘛。”路觀瀾懶懶地施舍給她一點目光,又低頭,跟孟心眠建了個群組。
商銘容心裡打鼓,悶悶的。
路觀瀾有模有樣地去工作間開電腦。
商銘容跟過去,路觀瀾竟然關上了門。
看到緊閉的房門,商銘容停住腳沒再過去。
心突然跌進冰谷。
商銘容皺起眉毛和鼻子,眼角湧現水光。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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