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落向冉尋手裡不加遮掩的手機屏幕。
聊天對象隻一個“瓊”字,內容卻極親昵,家常便飯,慣用撒嬌伎倆。
“課後加好助教微信,她有電子版教材。”遊紓俞開口,沒再留多余的話,轉身回講台。
冉尋並未應聲,可也失去了和沈瓊閑聊的心思,熄滅屏幕。
視野裡白西裝女人的背影纖細而筆挺,西褲隨走下台階的動作現出微皺,空氣裡的冷香濃度逐步淡下去。
可她記得遊紓俞從前從不用什麽香水。
也不塗口紅。
又要相親去了嗎?
腦海裡回蕩著女人走近時的每個細節,還有說話時形狀姣好的微張紅唇,色號是正紅調。
高知分子,漂亮又有氣質,相親對象應該會喜歡。
冉尋按了按口罩鐵絲,枕在桌上,隔絕課間的喧鬧聲響。
窗外紛揚的粉櫻融入細碎雨幕,再不像方才街邊望見的輕柔飄旋。
原來下雨了。
-
冉尋在某個初春遇見遊紓俞。
當時她們也是陌生人,只不過陌生的含義與當下大不相同。
三月嘉平,氣候將暖未暖,她與一大夥朋友約飯,穿行在不算熟絡的城市,蕭條雨幕中硬是走出了長征八百裡的氣勢。
她其實不是愛出風頭的性子,但經不住喧鬧,偶爾也會說幾句好聽的,氣氛不知怎麽就更吵了。
遊紓俞不喜歡吵鬧。
可天意弄人,硬要將她們捆在一起。
烤肉店旁邊是家酒店,平素寡言的遊紓俞在與酒店前台交涉,爭論不休;喜歡說漂亮話的冉尋累了,在人群裡做笑眯眯的啞巴。
不期對視,四目交集。
冉尋竟然開始後悔沒帶傘,淋得狼狽,叫遊紓俞看見,失掉第一印象。
遊紓俞膚色很白,那時周身疏離感剛好,不會叫人望而卻步。眉眼精致乾淨,黑曜石般的眸子透過鏡片淺淺望向她。
她穿得簡單卻足夠吸引人,白襯衫和深灰的修身外套,腰身纖細,腿型修長,右手拖著一個行李箱。
“單人間真的沒有了嗎?”音色清泠,比室外的細雨綿綿還涼。
“女士,入住也是要先登記付押金的,您……”
冉尋看見遊紓俞頓了一下,沒能取出身份證,也沒有錢。
或許是錢包不見了。
她走上前,與遊紓俞並肩。
“姐姐?你怎麽在這裡。”親昵的稱呼,不經大腦思索的解圍話術,顯得突兀且冒犯。
冉尋沒兄弟姐妹,可姐姐兩個字咬字婉轉,像在撒嬌,無形讓別人信了好幾分。
社交恐怖分子。
她知道一定有好友在身後這樣揶揄,可已經渾不在意,只能從嘈雜無序的背景音中捕捉到頻率過快的心跳。
遊紓俞偏過頭,視線第一次長久落在冉尋身上。
“嗯。”竟然沒有推拒,平靜地應,“來住店。”
冉尋想過很多回答,被拒絕,被質疑,但唯獨這個走向,她從未預料過。
店外春雨細密,潤物無聲,無意砸進的每一個思緒翩躚的角落,都長出綠芽。
“早點和我說就好啦。”冉尋平素扯謊不帶臉紅的,這次卻覺得嗓音染上了一層潮氣。
“那你……要和我走嗎?”
潮濕天氣會讓思緒生鏽。她推了和朋友的聚餐,明目張膽誘拐遊紓俞,卻不知道目的地該在哪裡。
傻到原路返回,停在嘉大前,像自報家門。
“以後記得帶傘。”
遊紓俞手裡的透明傘交給了冉尋,側身望她。
清泠眸子像被春雨洗過一遭,透出錯覺般的溫柔。
雨早就停了。街邊有嘉大的學生半蹲身,拆開手裡的貓條,勾得校門口的流浪貓撒嬌打滾,軟聲喵嗚叫。
冉尋怔在原地,看遊紓俞走進嘉大,走向生命科學學院的方向,背影高挑,像融入初霽的一滴水墨色。
街邊的貓貓睜圓眼,伸出小爪子去夠香噴噴的貓條。
冉尋也追了上去。
後來她才知道,遊紓俞和她同校,是大四的學生。她沒錢交這一學期的住宿雜費,那天是打算去教學樓捱過一晚的。
後來,她們住在一起。
冉尋從沒這樣感謝過專業的雙人大宿舍,還有素未謀面的轉專業舍友。
透明傘就放在房間裡,兩個人都可以用。
可整一年後,退宿,出國。
冉尋再沒見過那把傘。
…
叮咚。
新消息提醒混在下課鈴裡,掀不起什麽波瀾。
窗外還在下著小雨,教室裡的人走了大半,冉尋收回思緒,查收消息。
[菡菡:三寸姐姐,我下班啦!]
沒大沒小。
冉尋無奈笑,剛想回,新消息就又跳出來。
[誒,話說,你真的需要這節課的電子版教材嗎?導師讓我發給你。]
冉尋壓低簷帽,敲出兩個字。
[不用。]
-
沈瓊去車上取傘,叫冉尋和蔣菡菡在教學樓等一下。
樓外雨幕雖小,卻漸密,蔣菡菡攬著冉尋手臂,像隻黏人的小動物。“都不提前告訴我和我姐一聲,就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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