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你在瑞士的巡回,荔荔去了,回來後就茶飯不思,說你彈的那首《悲愴》真好。”
湯家妘掩嘴笑,“還說,等你回來,她指不定都不配給你調律了。”
梁荔是湯家妘的孫女,調律師,冉尋自小跟老人練琴,與梁荔相熟,算是發小。
“荔荔去了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冉尋歎氣,“可不敢當,我一破彈琴的,回國就指著大調律師幫我呢。”
“那你們可得好好聊聊,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湯家妘撮合。
“過兩天,我讓她聯系你。”
冉尋點頭,“好呀。”
她留下了梁荔的聯系方式。
六年前出國後,冉尋便換了手機號碼,除了幾個知道她去向的朋友外,沒有透露給任何人,連梁荔、沈瓊也不例外。
但她還留著原來的電話卡,時不時看看那個人有沒有聯系她。
那時她年輕氣傲,不切實際,以為如果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人,肯定用盡一切辦法也會去見她,和她聯絡。
但沒有。
遊紓俞一次都沒有給她打過電話,就連詢問她出國的消息都沒有。
後來冉尋把電話卡扔掉了,就像拋棄舊日那段糟糕的記憶。
何必把對方想象成自己期望的模樣,遊紓俞對自己始終都沒有聯絡的義務。
逛超市用了不少時間,送走湯家妘,冉尋開車回家,規劃著晚上再練一會琴,然後去參加朋友們的“歡迎儀式”。
但她還是低估了那些猴子似的鬧騰人,致力於給她一個驚嚇,在開鎖後的瞬間,彩帶和紙片糊了她一臉。
偌大客廳裡寂靜一片。
“誒我去,小冉,剛才是演練……”一道心虛聲音在身邊響起,沒人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大家七手八腳地接過冉尋手裡的購物袋,把她扶到沙發上坐著,有人給她摘頭髮上的彩紙,有人倏地把她眼睛蒙上了。
再睜眼,空蕩無物的茶幾上出現了蛋糕,還有擺得滿當的家常菜、啤酒飲料。
“恭迎冉妃回宮——啊不是,歡迎青年女鋼琴藝術家冉女士蒞臨嘉平訪問指導。”
冉尋雙眼倒映著蠟燭搖曳的光,她抿唇笑,望著繞了自己一圈的朋友,“幼不幼稚呀你們。”
二十半的人,都像小孩子似的。
但是,她難得感受到在國外那片異鄉裡幾乎捕捉不到的,屬於故土的細膩情緒。
沈瓊和蔣菡菡也在,剛才蒙冉尋眼睛的就是蔣菡菡,余光再一瞥,沈瓊抱著吉他,指尖撥弦,彈唱冉尋離開之前最喜歡的一首R&B。
整場歡迎儀式下來,不能喝酒的冉尋被眾人起哄“到小孩那桌去”,他們倒是喝得東倒西歪。
冉尋去車庫裡提車,送一群醉鬼回家。沈瓊這次沒喝,陪著她去。
“冉尋。”車燈亮起,高個女人被光線擦亮半張面頰,隔著車門問,“昨晚她沒糾纏你吧。”
話中說的是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冉尋搖下車窗,朝她笑了,搖頭,“沒有。”
遊紓俞甚至都沒認出來她。
沈瓊又陷入平素的沉默中,良久才應聲:“需要幫忙的話,隨時打我電話。”
“瓊姐最好啦。”冉尋試圖撒嬌,讓談話氣氛不那麽沉重。
送朋友各回各家,冉尋打著方向盤,獨自將車駛回車庫原位,準備回去好好歇一歇。
可拔下車鑰匙,再抬眼望去時,前車窗隱約投來亮光。
一輛車從拐角駛入,停在距離她不遠處的車位上。
這裡是公用車庫,冉尋隻當是住在附近的車主,沒在意,開門下車。
卻在無意瞥見那人的身影后,腳步頓住。
女人清瘦的身軀被襯衫包裹,臂彎裡夾著嘉大標配的藏青公文包。下車時,合體的西褲露出腳踝,貼了膏藥。
車庫裡有些潮,她把外套披上,整個人便透出一點生人勿進的冷淡倦怠感。
可當抬頭看見冉尋時,一切情緒都化作懵然、意外。
冉尋目光從她未著妝容的臉頰劃過,禮貌地移開視線,不使對方感到冒犯。
她打招呼:
“遊老師。”
遊紓俞唇動了動,她原本就白,燈光映照下臉色顯得幾乎是慘白,沒說出任何話。
冉尋不想讓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變得奇怪,便也沒在意,再度朝女人頷首,算是告別。
這次必須要搬家了。
第07章
正思索著哪裡還能像這裡一樣幽靜,住戶少,適合她生活時,遊紓俞走過來。
她今天沒有打扮得像前幾日那樣有攻擊性,或許是工作疲憊,連高跟鞋也舍棄掉了,因此顯得比冉尋低了幾厘米,只能微微仰頭望著她。
冉尋想起從前,遊紓俞性格總是最好強的。自己171cm,她168cm,連身高這件事也要比一比,每次見她時,都穿著帶跟的鞋子。
像在昭示自己的姐姐身份。
“……你還住在這裡。”遊紓俞開口。
說話時,她早已將視線移開,鏡片後那雙墨眸低低垂著。由上往下的視角去看,有種刻意掩飾情緒的不自然感。
冉尋覺得還挺有意思的。在學生面前的遊老師是一副面孔,酒醉的遊紓俞是另一幅面孔,清醒後的遊紓俞……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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