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斐聽出來她興致不高。
“最近東西是不是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她關心問, “主任和你聊了那麽多次,你還是打算走嗎?”
最近遊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嘉平京圈幾十年屹立不倒的財閥,因曝出涉黑醜聞被調查。
而曹斐從不知道,素來淡然寡言的遊紓俞,竟與遊家有關。
遊紓俞大概從始至終都與遊家涇渭分明,所以這麽多年,她才不清楚一點其中關系。
她想為對方叫屈,沒因遊家受益, 最後卻要淌同一趟渾水。
“我繼續在這裡執教的話, 會給學校和學院帶來不好的名聲, 不合適。”遊紓俞答曹斐。
語氣平靜到像在閑話家常,沒有遺憾, 也不猶豫。
“但是你……”曹斐想起遊紓俞事業上的成就就這樣中途而廢,惋惜不已。
“別說是主任和學院了,我都不願意放你走,真想和你一直同事下去。”
遊紓俞神情略有松動。
想寬慰幾句,卻聽見對方歎氣。
“也不知道,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參加你的結婚典禮。”
收緊手中筷子,眉眼低斂,默不作聲。
桌上放著新買的日程本,依舊是純黑配色,只是嶄新到填不滿一頁。
回嘉平後,遊紓俞驚覺自己的本子遺失,到處翻找,始終無果。
好像連上天也高高在上地指引她,要她拋棄過往。
工作疲憊,她偶爾習慣性地伸手去旁邊找,卻總摸空。那一刻,茫然若失,好像整六年的回憶都瞬間被格式化成空白。
遊紓俞曾想向身邊人炫耀,想公之於眾的人,“C8H11N”,已經隨老舊的筆記本一起被遺失。
直到剛剛,她在教室門口看見戴口罩的冉尋時,一瞬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
第一反應,不是想著靠近,竟是失神後退,還狼狽弄翻了手裡的東西。
遊紓俞知道能在嘉平見到冉尋,大概率是對方在這裡有工作,是巧合,而不是有意。
她不該接近。
她擔心……再度打擾冉尋的新生活。
下午,依舊是枯燥的監考。
同一座教學樓,但遊紓俞再也找不到之前那個不期而遇,淺笑著朝她走來的人。
傍晚下班,她坐地鐵,收到了律師的消息。
告知她因為舊案時間跨度大,且當事人缺席,或許沒辦法給祁瀾公道,但她提過的最近的那場琴行火災有把握。
遊紓俞一一回應,委托律師繼續走流程。
晚高峰的地鐵很擁擠,她倚靠在邊緣座位處,闔眼休息。
離職是她所願,並不覺得難過。她目前還需要做成的事,只剩這一件。
她要為冉尋討回公道,即使對方什麽都不知道,即使要與“親人”對峙。
即將到站,遊紓俞提公文包下車之際,手機忽然響起。
看了一眼顯示,她頓時腳步生根,在身側湧動如潮汐般的人流裡靜止。
車廂已呼嘯駛過,漆黑空蕩的玻璃中隻映出一道薄瘦側影。
遊紓俞按了綠色接聽鍵。
嗓音埋沒在地鐵喧囂的報站音裡,極輕,“冉尋。”
…
“最近還好嗎?”
冉尋坐在雲水琴行,今晚林姣不在,她在靠窗的某個特殊位置坐好,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一隻手托腮,另一隻手將手機抵在耳畔,側頰在玻璃映出柔和的輪廓。
聽見遊紓俞所在的地方環境聲喧囂,但依舊捕捉到對方輕淺呼吸的聲音。
良久,才答她一句“都很好”。
她揚唇,讓聲音染上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遊紓俞不擅挑起話題,有樣學樣,問她同樣的問題,“你呢,生活還順利嗎?”
冉尋佯裝思考了一陣,才回:“不太好。我養的花都枯死了,明明每天都耐心照料著,是不是它們有點水土不服?”
對面默了一陣,像在揣摩她的話語。
或許已明白她意思,卻只是輕聲囑咐:“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冉尋攪拌咖啡,語氣輕快。
“你還在外面嗎?先回家吧,我不打擾你了。”
遊紓俞低嗯一聲,和她告別。
對話簡單,隻耗費三十多秒。
但這是她們時隔快一個月的第一次通話。
冉尋喝掉杯中溫熱的咖啡,苦滯口感讓她呼吸微頓。
她發覺,遊紓俞好像變得被動了。
她們好像隔著一條街,各自停留在原地,向彼此遙遙招手。
冉尋主動朝女人點一下頭,對方也回應同等的禮數。但她無所作為,對方就依舊靜止,如同她們素不相識。
從前,遊紓俞看見她,會垂眼朝她走來,現在,女人的第一反應竟是害怕,還有無措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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