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尋知道遊紓俞誤會了。
她推開了願意朝她一步步走來的人, 而這一切, 分明本該是她期待已久的事。
剛才切蛋糕時,和朋友插科打諢時,甚至放空自己彈琴時, 冉尋都以為自己之後再也見不到遊紓俞了。
她將這幾天的困倦歸結於休息不好,訴諸咖啡解決。
可偶爾走神之際, 卻一直在想,女人的航班是不是已經離開,安全著陸。
她會好好留在嘉平,延續她的事業,縱然找不到與她相伴的“特殊”的人,也會有更多人願意對她袒露真心,和她走下去。
人生是一場不完美的將就, 冉尋從父母、甚至更多人身上窺見這句話, 卻向來不屑一顧。
直到現在, 輪到她直面選擇,才明白, 沒人願意將就,只不過是在為不可避免的遺憾開脫。
她不願將就,但已被遺憾纏身,無從掙扎,也難以回頭。
冉尋離開人群,去找遊紓俞落下的東西。
紙質的手提袋被符合女人氣質的深藍色絲帶束住,已經扎進了沙中。
拆開包裝,她看到了用心貼合她口味而烹飪的蛋糕,一隻粉藍相間的無盡夏香薰蠟燭,還有邊角磨損的琴譜。
上面注了許多符號,如孩童學琴般認真笨拙,還有遊紓俞翻飛的字跡。
她們如今所在的夏之篇章,這樣寫道:
“若能有幸返場,好想和你一起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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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後,冉尋退掉回嘉平的機票,搬離酒店,在寧漳購置了一套簡單的小公寓。
她希望,遊紓俞在見不到她的時間與空間裡,能療愈得更快。
這邊朋友少,牽掛也少,空閑時間裡,冉尋除了練琴,偶爾會開幾場直播。
主題漫無目的,公益時就正經一些,閑聊時話也不多,不會在鏡頭面前說一些含混曖昧的話。
從前因為她想說給某個人聽,但現在人不在身邊,她也已經失去資格。
那隻無盡夏模樣的香薰蠟燭是消耗品,冉尋後來直播彈琴時會點起來。
香調是她熟悉的遊紓俞身上的木質氣息,看火光在夜色中微弱明滅,好像女人也在與她背向而馳,越走越遠。
第一次點燃,冉尋彈了一首六分鍾的圓舞曲。
再去看蠟燭時,發現蠟燭融化,上面顯現了一行字跡。
這是需要費心思手作的文字蠟燭。
遊紓俞當時的心情已經無從考量,只是面對直播鏡頭時,冉尋無意看見那行字,眼睛酸澀難忍。
“在彈一首曲子,但更像與你牽手走完了余生。”
六分鍾,恰好是那首返場曲的長度。
遊紓俞帶著標記好的琴譜,該是特地趕來想彈給她的。結束後,映著燭光,冉尋幾乎能想象對方的神情。
眼睫翩躚,臉龐溫熱,將一顆破碎的心用愛意與希冀黏好,小心翼翼捧給她。
在那刻幻想著的,或許會是她一個收緊的擁抱,或者某句寬恕的“我願意”。
只可惜遠隔人群,甚至連曲子都無法由衷奏響。
冉尋在看見蠟燭上顯現字跡的時候,就用蓋子將火苗掩滅了。
讓時間永遠停在那一刻,好像閉眼之後,依舊置身於海邊那夜。
也佯裝聽完遊紓俞指尖的旋律。
再坐到直播畫面裡時,沉默怔神許久,笑著回答彈幕,“剛才去關窗了,風有點大。”
吹得讀琴譜時看得都不太清楚。
冉尋沒有再碰那首曲子,不知疲倦,隨心彈了許多首,從巴赫到舒曼,再到肖邦。
結束時,她看見彈幕刷過文字。
[女神是不是失戀了,聽得好致鬱。]
[今晚直播間真安靜,小璧備考期末,用戶佬也好久沒來了。]
微笑說了句晚安,她在接近零點的時候下播,準備休息。
去看了眼林璧的主頁,最近對方在籌備大提琴個人演出,還變成了姐吹,因為收到林姣送給她的簽名。
自那場火災後,冉尋想承擔林姣琴行的損失,可對方硬是不收,吹噓說自己有錢。
她還是寄付了幾架琴過去,想,這樣已經很好了。
沒有人在意外中失去更多,她落下的疤很快會好,琴行也逐漸回歸正軌。
只有在那一天,好像抓住了她,抓住了一切,也抓住她們未來的遊紓俞,現在什麽都不剩。
冉尋有些想給女人打個電話,問她近況還好嗎,但很快作罷。
她不該讓對方再度回憶起自己,這對誰都是一種殘酷。
又打開了用戶221229的主頁,翻了幾下,沒有最新的動態。
資料一欄,也隻顯示了當下人很少使用的某個電子郵箱。
帳號背後的人或許來過嘉平場,最近也來了寧漳。
安靜聽過了她的演出嗎?或許工作與現實繁忙,沒有沉溺於直播,而是在多雨的盛夏裡,走在獨屬於自己的路上。
冉尋希望遊紓俞也要像這樣,永遠朝前看。
至少,變得比她還在時心情舒展一些,更願意笑起來。
只是,當她在睡前最後一眼,看見某條關於女人的新聞時,依舊覺得時間流速變緩,連眨眼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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