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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終於是掛在了教學樓的半腰,最後一節自習的高三部人心渙散。
預備鈴打了好一會,走廊上的學生才慢慢吞吞的走進教室,就是上課鈴打了,教學樓裡也沒安靜下來。
除了位於最東邊的高三一班。
這班裡的桌子上齊齊擺著數學開學考的卷子,就像是提前做好了什麽約定。
上課鈴打了有一會兒,一個努力用兩側為數不多的頭髮掩飾光禿頭頂的矮小男人才不緊不慢的端著個泡著枸杞的杯子走了進來。
這男人姓程,名建邦,是尖子班的數學老師,參與過好幾次教材編寫,是個評獎評到手軟資深老教師。
這次開學考的數學卷子就是他出的,難倒了一片人,尤其是最後一個大題,幾乎全員陣亡。
雖然這種題對普通班來說要求太高,一般講解卷子也不會講。
但尖子班一定要。
程建邦進門先慢悠悠的看了一圈班裡,這才站到了講台上,似是新奇:“班上來新同學了啊。”
顧念因坐在最後一排,遠遠的對程建邦頷了下首。
她烏發垂落,而脊背挺直,禮貌而從容的樣子讓自詡各種學生都見過的程建邦感到了一點小小的震撼。
雖然只是遠遠這麽一下交流,程建邦就知道這孩子不容小覷,點了點頭,表達著自己的認可:“挺好,早就說你們班該擴招一下,教導處那群人就是死板。”
嘴上說著,程建邦手裡的動作也沒停,他調試好了小蜜蜂,對台下的學生道:“早講完你們也早放學,我現在帶著你們把上午沒講完的最後兩個問講一下。”
“首先這個第一問是為了下面兩問做鋪墊的……”
程建邦利落的在黑板上寫下一連串的數字,班上的學生緊抬著頭追著他的思緒,只有一顆腦袋相其違背的低著腦袋。
有些狂悖。
卻也的確有這個實力。
在近乎全員陣亡的情況下,林惜是那個唯一的幸存者。
這家夥數學好得要命,常年霸佔數學年級第一的王座,無人能撼動。這道正在講解的壓軸題,林惜拿了滿分。
所以這題她聽得是百無聊賴,單手撐著腦袋,明目張膽的翻著漫畫,津津有味的看著主角該怎麽解決這次的危機。
“所以說,這一步該怎麽樣,對!我們把這邊的挪過來……”
講台上,程建邦講的幸甚至哉,即使沒人附和,講解的聲音跟奮筆疾書的聲音也都快了起來。
這場面跟林惜正看的漫畫情節重疊了起來,粉筆帶起的煙霧化作上紙頁爆炸,林惜讀漫畫的心情也被帶了起來。
只是緊接著林惜就挑剔的發現,在這熱血的背景音裡多出了一道陌生的落筆聲。
“噠噠,噠,噠噠噠……”
輕皺了皺眉,林惜抬眸朝身側看了過去。
天邊的雲被夕陽點燃,張揚灑在書桌上,幾縷額前垂落的碎發蘸著金色,掃過了顧念因的側臉。
她抬頭看向黑板,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
這眼鏡不是很符合當下流行,細絲邊框折著冷光,將她深邃的五官被擋在了鏡片後,卻又因此放大了她身上那種清冷,矜貴無法覆蓋,甚至演化成了生人勿進。
要說形容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怎麽也用不上“禁欲”二字,可與同齡人大多都是溫和青澀的樣貌相比,顧念因就真是如此。
她眉眼輕抬,手指抵著鋼筆,清冷孤傲,精致矜貴都不太夠,在這副眼鏡的加持下,“禁欲”才是最準確的形容。
林惜的目光略頓了下,在意識到自己給了顧念因怎樣一個評價後,皺起的眉頭立刻扯著視線移開了。
禁欲個頭。
明明是隻跟林得緣蛇鼠一窩的菟絲草,裝什麽清高。
而且就她這個規矩的抄題方式,根本跟不上程建邦在講台上奮筆疾書的速度。
她的筆尖移動的越快,就越顯得她徒勞無功。
嘖,這麽規矩幹什麽?
妹妹仔哦。
林惜瞧著,沒掩飾的就笑了一下。
看顧念因記筆記似乎成了一個余興節目,講台上程建邦板書寫的飛快,就這麽一會功夫,半面黑板就寫滿了倒數第二問的解題步驟。
他靠在講桌上口渴的喝了大半杯的水,等了有一會兒就有些迫不及待了,接著拿起板擦象征性的問了一句:“都記完了吧?咱們現在來看下一問……”
“沒有。”
就在班裡同學剛要窸窣哀嚎的前一秒,教室後排響起了一個懶散的聲音。
程建邦不敢相信的推了下自己的眼鏡,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他最得意的學生林惜那裡看去:“林惜?”
他的聲音充滿了困惑,甚至還露出了憂慮:“你這題沒有做出來嗎?”
“解題思路不太清晰。”林惜答得吊兒郎當,又有些一本正經,“而且老師你出的題,我想仔細研究一下。”
程建邦有被林惜的最後一句話取悅到,笑著放下了手裡的板擦,有些自誇:“這個附加題我出的時候可是費了點心思……那好,再等一分鍾。”
這話落下,班裡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顧念因看向黑板目光頓了一下,余光裡勾著林惜這節課第一次抬起來的臉,同窗側落進的夕陽融在一起,橘影裡包裹著金光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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