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什錦澄把茶壺擺到一邊，任由它自己漸漸滾熱，“我知道，只是因為我們當初就是這麽做的。”

　　“現在的天道有傷、短壽，但即使我將它補全，它也終歸過了近百萬年，到了垂垂暮年的時候。我所做的，只是讓天道自然消亡，並無法阻止它消亡。”

　　而神想做的，是提早毀滅。

　　世道凶險艱難，凡誕生之人必身懷福澤，倘若天道未盡先亡，有福之人不生，福澤匯聚。

　　上古神族用其他族人福澤開轉生陣，神族同樣可以利用天道還未消耗的福澤，等這個世界滅亡，在下個世界中帶著記憶轉世重生，長壽不死。

　　戚瑤有片刻默不作聲，心底竟生出幾分蠢蠢欲動，“仙界沒人有這個想法嗎……”

　　似乎瞧出她的想法，什錦澄嗤笑，“轉生陣的原理是把人丟到虛空世界，想重生要靠自己打破，神尚且不是全都有能力轉生，何況是仙。”

　　戚瑤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揣摩著沒說。

　　什錦澄冷眼注視她，“你的修為都是明熙靜給的，明熙靜的修為有我、有長老、有天諭山其他弟子的份。換言之，就算明熙靜徹底給你，我也隨時都能收回。”

　　她早看出戚瑤走的不是尋常路子上界，仙根半截還不穩，修煉維艱，所以放任她跟明熙靜接觸。

　　所以即使努力修煉，也沒多少修為真正是她的，估計連個地仙都難夠著。

　　“倘若天道不滅，雖然臨近消亡，再撐個十幾萬年還是沒問題的。放任崩塌，也就不過幾月時間了。”

　　戚瑤悻悻然打消念頭。

　　然後突然一頓，覺得這話哪裡怪異，抬起頭，“還有幾月時間？你怎麽知道？”

　　她不是看不到裂縫嗎？

　　“仙界仙氣常衰，突然暴漲，又出現波動，就離崩塌不遠了，兩次崩塌都是如此。”什錦澄停了下，“況且拖明熙靜的福，弑神境那道光柱之後……我也能看見裂縫了。”

　　原來補天不止是在天上，土地、河流、萬物生靈，那根屬於天道的線都忽連忽斷。天地間盡是縫隙，天道正從中不斷流逝。

　　“……”

　　戚瑤腦海裡有個不好的念頭，“明熙靜跟我逃出天諭山……不會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什錦澄不置可否，“我還給你塞了張疾行符，怕你們在路上就不小心死了，你用到了沒？”

　　“……”

　　原來是她的。她就奇怪嘛，明明身上東西都收走了，她也沒錢買這麽貴的東西，怎麽憑空多出來一張疾行符。

　　真是掌門啊！算計的真長遠！

　　戚瑤有點心塞。

　　感情從她第一次接到任務來天諭山就被發現了，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大費周章這一趟，結果就是讓明熙靜得到神力？你直接帶她去不就好了。”

　　早知道就是一場算計，誰還吃這麽多苦頭。這折騰的，兩個人都差點掛了，何必呢……

　　什錦澄搖頭，“不一樣的。眾仙審判之後，明熙靜隻想求生，再給她強加責任，她不會願意開陣。”

　　那不廢話嗎。戚瑤忍不住腹誹。

　　大公無私，為救世人冒著身祭的風險布陣。結果被反咬一口，潑了一身髒水不說，還被打散魂魄囚禁，任誰都不會再接這屎盆子了……

　　“願意活下去的人才有掙扎的念頭，怕的是她不掙扎了。所以自救、逃跑、補全魂魄，這些都無所謂，關鍵時刻……”

　　關鍵時刻怎樣？戚瑤耳朵豎老長，什錦澄卻好像直接跳了這句，“神力送到她面前，她不會願意開陣。但倘若三面懸崖，只有這是努力爭取到的、能活命的唯一機會，她就會心甘情願。”

　　戚瑤想起明熙靜背靠崖壁，狀態虛弱，神色卻飛揚的跟她說，“這次就不一樣了。”

　　她忽然覺得有點悲涼。

　　不是明熙靜不聰明，也不是什錦澄太會算計，只是因為他們之間所知相差太大。

　　什錦澄引導她，就像引導一隻螞蟻，不費吹灰之力。滴下糖漿，就會一路順著爬來。

　　戚瑤抬眼看她，“告訴我這麽多，僅僅是為了等明熙靜問起，轉述給她？”

　　她一直跟在明熙靜身邊，不應該是局外人。

　　什錦澄承認的很爽快，“是不止。”

　　戚瑤有那麽瞬間甚至痛恨她的爽快。

　　無論哪方面，什錦澄都在絕對高位，她的坦白無關痛癢，或許還有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蔑視。

　　聽她道，“仙界討伐之後，天諭山清理門戶，全體不得討論明熙靜。一直不收徒太奇怪，但散修生性野，不好管理，所以抬高要求，幾乎只有真正習慣門派庇佑的才願意進來。這些人懂規矩，不會出格，不容易出意外。”

　　難怪她來時天諭山那麽變態的要求，排那麽老長的隊，到門口人卻又一個接一個走，頭都不回的，敢情是第一年高門檻。

　　“你不好管，我怕你哪天興起，非得為明熙靜翻個追本溯源，反倒壞事，不如先都告訴你。”

　　會嗎？應該不會吧。戚瑤微微汗顏。

　　從哪看出來的，她好像不是很愛管閑事吧？

　　什錦澄微微挑眉，“況且利弊掰給你看，你會更容易選擇一點。一個壽命將盡、偷渡上界、為了成仙什麽事都乾得出來的人，難道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嗎？我們所求不同，目標卻是一致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