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啼血符頗有些狠毒,要難為她多受一些皮肉之苦,但只要她知難而退,別往這渾水裡犯險湊熱鬧,真真就是謝天謝地了。
想罷這一切,子夜無奈歎了口氣。喘息片刻,托起黑姐的假屍,箭步出門,消失在另一邊的竹林裡。
竹林深處。
蕭凰在竹竿上掙扎了好一會兒,可這紅絲並非尋常的人間兵器,而是桃谷的仙靈之物,韌性非同一般,胡亂掙扎也只會越纏越緊。
“好邪門的暗器。萬不得已,只能炸它個魚死網破。”蕭凰長歎一口氣,隨即屏息凝神,一道磅礴的真氣湧出丹田,流向全身百穴,整個人隱隱泛起金焰。
這一招名為“日出天海”,是將真氣從周身百穴衝撞而出,方圓丈許,足以將刀劍震為齏粉。但這一招用來大耗功力,除非遭到圍攻陷入絕境,決不會輕易使用。
自打蕭凰棄了兵戈,委居業城,已有多年不曾動武。想不到事到如今,竟被一神秘少女逼到出此下策。
“嘩……”
頃刻之間,罡氣震散,金火灼空!
一根根手腕粗的翠竹炸成數截,紅絲大網也碎成齏粉,伴著攪碎的竹葉,在密林中湧蕩開來。
須臾過後,煙塵斂去,原本濃密雜亂的竹林裡,赫然夷出一小方空地。
蕭凰一躍而下,落在滿地的亂草碎竹之中。她直起身來,猶自喘息個不住。
這一招“日出天海”本就極耗內功,想當年一人獨當千軍萬馬,也不曾動用這等兩敗俱傷的險招。卻不料時隔多年,竟讓一個碧玉之年的小姑娘欺到如此地步。
再想起胸口被她摸過的觸感,心裡又是惱火,又是苦笑。遮瞞了二十余年的女兒身,怎教這小姑娘歪打正著就給撞破了?
又一思索,深覺這小姑娘本領高強,行蹤古怪,全然看不出是何方門道。更奇怪的是,她起初對自己屢下殺手,可真當自己落入陷阱,她反倒轉身離開,全無一絲相害之意。這樣一看,似乎不像是什麽濫殺無辜的惡人。
這麽說來……她也未必是殺害傻妞兒的凶手了?
那傻妞兒又是怎麽死的,她體內的那枚黃符又是什麽?
說到底,這其間的因果緣由,真的會和多年前那場變故有關麽?
……
蕭凰思忖萬千,只怕這背後的真相遠比自己所見的要繁雜,須得盡快找到那小姑娘,捉住她好好問個清楚。
正自定奪計策,右半身突然襲來一陣劇痛,從胸口湧向臂膀,宛如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進肌膚,痛意直驅心髓,不由得屈身委地。
忍痛挽起衣袖,赫然見一片片血滴狀的瘢痕從小臂爬下指尖。所過之處,盡是灼痛難當。
“這……是那張紅紙符?”蕭凰猛然想起少女押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張赤符,咬牙歎道:“好狠的陰招。”
當下急運內功,正欲封住穴道,阻止毒素蔓延。卻不料真氣一動,那毒素就跟火上澆油一般。血脈連心,如有千萬把刀劍亂捅亂刺,痛得神智恍惚,幾欲暈厥。
蕭凰咬破下唇,竭力讓自己清醒下來,隻覺從右胸口一路到右手的指尖,都被那凶厲的毒血瘢痕覆滿了。
抬手在血痕處小心一撫,驀然襲來一陣殺心的灼痛。更不敢運氣動武,只怕再反激劇毒,非得痛出生天才罷休。
“呵……”蕭凰悲苦一笑,“原來她留我一條性命,是要活活把我折磨死呀。”
於己而言,是死是活早便看淡了。只是想起半生殺伐,又是半生落拓,到頭來一件積壓心底的真相也未能查明,卻要枉死在這劇毒的慘痛之下。一念及此,心頭好不淒然。
她想掙扎站起,卻又搖搖欲倒。恍惚間毒血攻心,眼前一黑,翻身滾下斜坡。
第6章 啼血(二)
“撲棱棱——”一群寒鴉受到驚擾,振翅飛上竹梢,散向青空。
這時,山腰上有一采藥女,身穿一襲藕荷色羅裙,正背著竹簍,費力爬坡。忽聽得“喳喳”不絕的鴉啼聲,抬頭望見飛散的群鴉,心想:“怕不是有人遇上了麻煩?”
手中草藥往竹簍一丟,快步滑下山坡。又攀著兩旁的竹竿,翻過一爿矮坡,遠遠瞧見躺在山谷草叢裡,正昏迷不醒的蕭凰。
“哎?這不是……”采藥女細一辨識,“衙門裡的蕭哥哥?”
她隨手理了理鬢發,匆匆下坡,趕到蕭凰身畔,推了推她肩膀:“蕭哥哥,你……”可一碰上她右肩,隔著衣衫都覺出一陣滾燙。
她心下一怔,又掀起她衣袖。只見皓白的手腕上森森麻麻長滿了血斑,形狀奇異,卻是前所未見。
“這是什麽毒,醫書上怎沒寫過?”采藥女沉吟須臾,卸下竹簍,從一堆藥草裡左翻右揀,揀出一小塊明黃色的樹脂。放嘴裡嚼爛了,輕輕塗抹在她腕脈處。
“嗯……”藥剛敷上沒多久,蕭凰輕咳一聲,迷蒙轉醒。隻覺得一身熱毒仍在肆虐,奇經八脈煎熬之極,唯獨手腕上一絲清涼,勉強讓她的意念清醒過來。
緩歇片刻,這才看清守在身旁、一臉關切的采藥女:“你是……溫姑娘?”
原來這采藥女姓溫,單名一個苓字,家裡開了個醫館藥鋪子,父親溫長安也是業城有名的岐軒妙手。家中再無兄弟姊妹,只有溫苓一個千金。溫家的回春之術,便悉數傳給了這根獨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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