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裡卻是昏黑的,看不見那簇威嚴的鬼火。
只有奴兀倫守在帳子前,左右的石台上站著三兩鬼士。
“天器府的事,可查出什麽結果?”奴兀倫問道。
姑獲點了點頭,攜一眾鬼娃娃飛上高台,說起近日的進展。
前陣子我派小鬼蹲守數日,順藤摸瓜,發現那布下封魂陣的幕後黑手,正是朝中軍門天器府。
這兩日養好了傷,我便跟蹤那一夥交接此事的弟子,輾轉南下入了蜀州。
聽他們閑暇時交談,原來是掌府大人給他們下了任令,讓去青城山剿殺一窩賊寇。
可當我追隨他們抵達青城山時,卻發現事態遠不像討賊那樣簡單。
……甚至,連他們自己都沒能想到。
依照府裡給出的地圖,他們一路趕進深山,尋到了一處山洞。
按圖中所指,此地本該是賊寇藏身的山寨。可這座山洞四處荒蕪,幾乎不見人跡。我化身成一隻小雀,尾隨他們進洞,洞中只見得亂石與青苔,哪裡像是住人的樣子?
不僅我覺得奇怪,那些個天器府弟子也互相犯嘀咕。一個說自打進山以來,連個賊影子都沒見到,會不會是情報有誤?另一個說,這命令由掌府大人親自傳達,怎能有差?越是這樣風平浪靜,越要提防有詐,還是往前探一探路再下定論。
於是他們沿著山洞小心向前,摸索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穿過窄道,來到一處寬闊的空地。
我正想跟著他們飛出窄道,卻忽然嗅到一絲凶烈的煞氣,比起鬼道的力量,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嗯?”奴兀倫聞之大感驚異,“這是什麽鬼祟,能比我們鬼道還要厲害?”
“不錯。”姑獲臉色沉重,“當時我並不知那洞窟裡藏著什麽東西,但出於謹慎,我停在窄道裡不敢妄入,便躲在石頭後面窺望情況。”
後來一連串詭異的變故,就是從踏入洞窟才開始了。
出口太窄,我看不清洞窟裡眾人的動向,只能遠遠聽見他們說話。
一個弟子注意到:“這石壁底下有東西。”
幾個弟子拿著火把四下摸索,有人說:“好像是供奉的神像。”
有人不解:“奇了怪了,誰會在這深山野洞裡供神像?這供的是個什麽?”
遂有人抬起火把,看清了神像的模樣:“這神佛怎生得一顆鳥頭,還恁的猙獰醜惡。這邊也是,還有這個。一,二,三,四……”他數了一數,“這一圈,共是八尊神像。”
他話音剛落,我感到那股煞氣陡轉濃烈,洞窟裡閃爍出妖光,有人驚呼道:“它眼睛在滲血!”“什麽鬼東西?”“快走,快走!”
那些人似被嚇得不輕,亂嚷嚷要往窄道裡擠。突然間那洞窟裡怪風呼嘯,幾個弟子連聲驚呼,又“嘩啦嘩啦”忙抽出刀劍:“有東西!”“啊,我的腿!”“這什麽妖怪?”“快,快砍了它!”
一開始這些弟子尚還掙扎應對,可很快驚呼之聲變成了絕望的慘叫,揮舞的刀劍聲也被凶惡的火浪吞噬盡了。
我躲在窄道裡不敢作聲,隻聞得強烈的煞氣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捱過了該有一炷香時分,才聽那洞窟裡消失了聲息。
我大著膽子往裡頭一張望,只見忽明忽暗的金光下,滿地都是燒成焦炭的屍體。
石壁上,赫然見一排血裡綻光的金睛,密密麻麻數不清有多少隻,照見那石像崢嶸的輪廓,竟是一具具鳥頭人身的骷髏。
別說那些凡人了,便以我鬼鳥之身,見了這詭異的神像,都不免駭了一跳。我靜靜倚在石壁後不做聲響,等火光徹底消散了,才小心飛離了這是非之地。
只是那十來個天器府弟子,卻葬身在這詭秘的洞窟裡,再也回不去了。
聽姑獲鳥講完這離奇的遭遇,幾個鬼士都陷入沉吟。起初她們還以為背後的主使者只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凡人,卻不想後續會引出如此可怖的鬼怪。
但從這一段聽來,那些弟子也是毫不知情,白白淪為供奉給鬼怪的血食。這幕後的奸謀詭計,似乎越發撲朔迷離了。
“鳥頭人身……八尊神像……青城山……”奴兀倫念叨這幾條線索,陡然間想起了什麽,“難不成,這是八神烏?”
“八神烏?”姑獲眉頭一皺,似覺著這名號有點耳熟。
“你生前是漢人,想必比我更熟悉這些。”奴兀倫說起道,“傳聞上古堯時,十日並出,為害中原。帝堯命羿下凡除害,羿遂開弓射落九日。九日中只有一隻金烏脫胎換骨,修煉成仙,另八隻金烏則墮為厲鬼邪神,被鎮壓在青城山深處,萬年以計,永無翻身之日。”
講罷,又感慨道:“想不到沉寂了千萬年的厲鬼邪神,竟然還會現世來興風作浪。”
“既是這樣的話……”姑獲由此推測:“莫不是天器府對我鬼道無從下手,於是轉去祭拜這厲鬼邪神,想借著八神烏的力量解決掉我們?”
“嗯……不好說。”奴兀倫搖頭道,“朝中勢力深不可測,也看不出這天器府和八神烏,究竟哪個才是主謀者。”
姑獲歎了口氣:“陰謀陽謀暫不得而知。但那些天器府弟子,倘若真是被掌府騙到青城山,無辜做了祭拜邪神的血食,那這個掌府……還真不是一般的狠毒。”
奴兀倫沉思片刻,問道:“你想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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