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守衛護著一群鬼娃娃上來。姑獲剛從金烏穿心的重傷裡醒轉,看到孩子們幸而無恙,她踉蹌著起身趕過來,用長翼護住嚇破了膽的鬼娃娃們。
“娃娃們沒事兒,可別的……”守衛不禁凝噎。
……全軍覆沒。
聞此噩耗,鬼王同花不二相握的手顫了一顫,傾身噴出一大口血來。
“蠻蠻!”花不二心疼極了。
魔羅緊咬銀牙,杏眼裡流淌出無以複加的悲憤,無間訣淒涼地刻進眼角眉梢。
鬼道不止是她的雄心,她的夙願,她長年累月一點一滴的心血……道中甘願為她赴湯蹈火的鬼士,更是她親逾骨肉的姊妹。
害死她們,就是害死她的至親手足。
——恨不能立刻將八隻金烏碎屍萬段。
“鬼王大人。”赤狐仙尊從桃林間走出。她望了一眼花不二,才向魔羅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魔羅松開花不二執拗的手:“別擔心,照顧好奴兀倫她們,我去去就來。”
魔羅隨赤狐步入林間,走在那頂天立地的老桃樹下。因為八神烏被鎮壓在桃谷深處的緣故,桃葉間的夜色被染成了暗紅。飄落的紅白桃瓣也被燒卷了邊,成了枯萎的焦色。
“金烏的事,實在連累仙尊了。”看到桃谷被金烏火摧殺成這副景象,魔羅心裡很愧疚。自家出事不說,還牽連仙道收拾三界的狼藉。抱愧之余,對赤狐仙尊的敬重更增了幾分。
“其實,這也怪不得你們鬼道。”赤狐歎道,“你們是不是得罪閻羅殿了?”
魔羅眉心一緊,便想起那日黃父鬼來冥府招安、但因言行無禮被鬼道嚴懲之事。多半就是因那一回,讓閻羅殿徹底視鬼道為眼中釘。可這跟八神烏死灰複燃、重臨人世又有什麽相乾?
“當初宮世遺血祭金烏被殺,八神烏應該綁著他的魂魄去到地府,由酆都大帝審理。”赤狐道,“金烏為天帝後裔,有不死不滅之身,只能永世囚禁在荒蕪之地。按照冥府辦法,本應將八神烏封禁在鴉鳴國,以絕後患才是。”
“鴉鳴國……”鬼王自然聽過這“鴉鳴國”的名號。
——人死為鬼,鬼死為魙,魙乃是厲鬼死後才有的極陰之魂。而所謂“鴉鳴國”,則是比地獄更為深暗的魙鬼流連之地。傳聞那裡是永無盡處的深淵,終年永無日月,只有無數窮凶極惡的魙鬼,與陣陣淒厲的鴉鳴聲。
“是。”赤狐點頭,“可反常的是,冥府並沒有處置邪神,而是將它放了出來。”
“放出來?所以……”魔羅愕然。
“不錯。”赤狐的臉色凝重下來:“冥府是想借金烏之手,鏟除你們鬼道。”
“可是……”魔羅秀眉緊鎖,“可是他們難道沒想過,八神烏出世會怎樣震蕩三界,又會有多少生靈慘遭荼毒?但為借刀除掉我們鬼道,卻要搭上塗炭蒼生的代價,這……值得麽?”
“唉。”赤狐沉聲一歎,“鬼王大人,你也是見過人間的。”
神啊,官啊,鬼啊……
究竟又有什麽分別呢。
身居高位者,又怎會看見螻蟻的命。
它們能看見的,只有手中的權柄罷了。
鬼道髒了閻羅殿的冠弁,它們自要不惜一切將你們鏟除。
反正金烏是天帝後裔,任它們再怎樣胡鬧,都兜在天庭的糊塗帳裡。
……至於區區蒼生,又何足為惜呢。
魔羅半晌無言。
歷盡陰陽冷暖的她,卻也全然想不及,冥府為了一己私權,竟能做到如此無恥,如此冷血。
……是驚,是恨,是悲,是無奈,還是些什麽呢?
——心裡又冷又沉的疼,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一仙一鬼徘徊間,來到老桃樹背後的懸崖前。
崖下是望不見底的極淵。深處幾次三番傳來金烏的嘶吼,暗紅一陣一陣翻湧,連帶桃谷大地都嗡嗡震顫。
魔羅心一沉:“這桃谷,能封住金烏嗎?”
“封不住。”赤狐直言,“桃谷的七佛滅罪,至多也只能封它十二個時辰。終究,金烏還是會出來的。”
“不成。”魔羅咬牙道,“你可知有什麽辦法,能徹底鎮住邪神,讓這怪物永世不得翻身?”
赤狐緘默片刻。炎風吹動她赤色的裙角。
“有是有的。”卻遲遲不肯說出是什麽辦法。
“什麽辦法?”魔羅追問之下,赤狐才又開口:“我可以說,鬼王大人願意信嗎?”
魔羅怔了一下。
赤狐鳳眸微垂。
“真正能封印住八神烏的,唯有上古射日的八枝神箭。
“然而那八枝射日之矰,卻各有一線,與一命相連。
“與那一命綁在一處,才能鎮壓在鬼死不毛之地——鴉鳴國。
“鬼王大人……
“這是要你們鬼道的命啊。”
魔羅的目光無聲地抬起。
赤狐卻也無聲地轉過了身去。
她生怕,鬼王不會相信她,甚或覺得是仙道居心叵測,有意為難鬼道。
她只能背對著懸崖,走向桃林深處,把選擇留在鬼王面前:“還有一點時間。我盡力讓七佛滅罪壓得更久些。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
“仙尊。”魔羅突然叫住她。
赤狐頓足轉身。
但見魔羅拱手相拜:“我只有兩件事,托付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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