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隻當此女又在捉弄她。
桑沉草聽不到回應也不厭煩,隻輕歎一聲道:“你可知你昏睡了多久?足足七日,這七日,中原武林已是變了天,好在那日死傷不多,歸源宗的詭計未能成功。”
奉雲哀說不了話,只能躺著一動不動地聽,桑沉草跟她說什麽,她便聽什麽,她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睜著,跟活死人無甚兩樣。
說不了話,好在能看得到些許,只是這雙眼也算廢了,不論她如何緊盯,山石都是模糊的。
“周媯淹死了。”桑沉草語出驚人。
奉雲哀心下一驚,想到那日周媯蛇毒未算全清的模樣,竟覺得她之死毫不出奇。
“那蛇毒本就不能根除,她運功後,蛇毒繼續擴散,此時蛇毒不受鉗製,輕易入腦,她自取滅亡。”桑沉草三言兩語,說得漫不經心。
果真如奉雲哀所想。
桑沉草冷嗤一聲,接著道:“幸而她的屍體未往我們這邊漂,許還讓她誤打誤撞漂出這水道了,否則,我定要將她摁到水下,省得那屍身一爛,看得我犯惡心。”
這倒是此女會說的話,話裡嫌厭不斂,十分不講禮。
奉雲哀眨了一下眼,隨之才發覺,她周身不痛,竟只是動彈不了。
莫非已是痛到失了知覺,還是被點了穴道,所以暫不覺得痛?
她想暗暗調息,以試探筋脈阻滯,不料還未運起來,身邊人便貼得無比近。
近到,那眉眼都依稀可見了。
桑沉草朝她臉面不輕不重地吹了一口氣,近得好似回到水中渡氣之時,嚇得奉雲哀運勁猛滯,陡然就懈開了力。
見狀,桑沉草輕笑一聲,低低道:“別費勁了秀秀,就算你動得了,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我可是花了足足兩日,被一道古怪氣旋卷入其中,才碰巧找到出口。”
她停頓片刻,接著道:“入口麽,早就被傾塌的銅門堵死了,我遂又躍入氣旋折返,想回來帶你出去,只是那氣旋竟然不知所蹤。”
奉雲哀調息哪是為了要走,可惜她說不了話,只能乾瞪眼。
“好在臉雖然毀了,這一雙眼還漂亮,多瞪幾下,我就愛看你瞪眼。”桑沉草離遠了些,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弄些什麽。
奉雲哀不瞪了,眼眸微微跟著轉過去,忽然一陣光亮令她瞳仁緊縮。
好在並非爆炸,不過是此女生起了火。
桑沉草慢騰騰轉身,在奉雲哀肩頭輕拍兩下說:“莫怕,上邊的火早就熄了,這些鍋碗瓢盆全是原先挖水道的人留下的,否則這幾日我也沒法給你熬藥喝。”
藥?
奉雲哀微愣,想不通桑沉草身上怎什麽藥都有。
桑沉草淡淡道:“說起來,那歸源宗還真是新起的魔門,騙了不少原先逐日教的信徒,林杳杳信奉逐日教已久,後入的歸源宗。多年來,她靠杳杳客棧,為歸源宗招攬了不少教徒。”
稍一停頓,她又道:“那日客棧之變,她借自縊金蟬脫殼,一路來到雲城,奉令助周媯成立疊山盟。”
火光爍爍,桑沉草倏然輕嘶一聲,也不知怎的忽然吃痛。
奉雲哀眯起眼,被這火光一灼,越發看不清。
桑沉草默了少頃,冷笑道:“觀風門和珩山派的掌門皆以認罪,他們起先受周媯蒙蔽,後來還中了林杳杳的魘術,受其控制。林杳杳走後,魘術自然就解了。”
“穿雲宗宗主也是因為魘術,才忽然改了主意投奔疊山盟,難怪在尋英會上時,我總覺得那三人有些古怪。”
奉雲哀心下了然。
桑沉草笑道:“如今各大門派正合力西去,力圖圍剿歸源宗,熱鬧著呢。”
倒也好,奉雲哀心道。
“當真沒想到林杳杳武功不凡,在客棧時,你我都被她騙了過去。”桑沉草鄙夷一哼,“好在這歸源宗只能使這些下三濫的伎倆,當日在尋英會上,如果所有豪傑都被炸死,歸源宗詭計得逞,便也沒有圍剿這事了。”
奉雲哀又一眨眼。
“秀秀你可開心?奉容不必含冤而死,天下人也不再嫌惡她昔時的身份,而問嵐心也不用遭眾人唾棄。”桑沉草話裡含笑。
奉雲哀嘴角微提,連臉都是麻木的。
桑沉草背著身繼續道:“你可知問嵐心給我留了什麽血書?”
奉雲哀自然猜不著,她與問嵐心本就只有那一面之緣。
“她說她要去尋死,當真好笑。”桑沉草頓了良久,不鹹不淡道:“我猜是殉情。”
第69章
尋死, 殉情。
前者冰冷,後者是決絕的情意。
如若是從前,桑沉草許連半刻遲疑停頓都不會有, 甚至還會含著滿嘴的譏誚,可如今,奉雲哀從她口中聽出了幾分動容。
桑沉草將一物放到奉雲哀手邊, 心知奉雲哀動不了, 還好心捏起奉雲哀的手指,撘到那物上。
入手一片冰涼, 讓幾乎無甚知覺的體膚忽然鮮活。
是劍,寂膽。
桑沉草淡笑一聲,又去搗鼓鍋裡的東西, 悠悠道:“她說要將寂膽傳給我,似還真有死意,字裡行間對不住我,亦對不住當年死在蟲蛇窟裡的小孩兒。”
奉雲哀五指搭著劍, 心也跟著寂寂無聲。
“你可知她當年為何會養藥人?”桑沉草冷不防扭身, 好整以暇地看起奉雲哀。
奉雲哀只能在心裡尋思,藥人自然是藥用, 藥用自然是治病,但問嵐心又不像久病不愈的,應當是養來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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