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沉草立刻翻出窗,在這熹微昏暗的天色下,身影恍如鬼魅。
天仍是幽藍的,犬吠聲越來越密,鎮民有人被吵醒,揚聲大罵了一句。
兩人貼著客棧外牆,扶牆運上輕功,如履平地一般,輕易便繞到了客棧的另一面。
但來人還是逮著了她們的身影,只聽見一聲尖嘯,一枚竹片歘地刺入奉雲哀耳畔的客棧外牆。
奉雲哀堪堪避開,神色不變地扭頭,朝竹片襲來處望去。
有殺氣縈繞在附近,來人極為分散,似乎想將她們囚困在其中。
奉雲哀摩挲著寂膽的劍柄,掌心竟已麻木到習慣,不像最初,還會被凍到縮緊手指。
忽然有百枚竹片如飛劍般襲向前,來勢洶洶,殺氣蓬勃。
奉雲哀幾乎忍不住拔劍,不過她手腕一轉,劍並未拔,是用劍鞘將那些飛襲而來的竹片一一阻擋。
轉腕間,瑩白氣流轉成渦形,卷得竹片亂了方向,那一枚枚的,在半空中一個倒轉,齊刷刷刺入地面。
靛衣人不慌不忙,還在邊上輕拍掌心,笑道:“好功夫,這是觀風門的竹器,這些可並非尋常竹片,上邊削出來的痕跡非同小可,一旦扎在人身上,得把肉也一道剜去,才能將竹片取出。”
奉雲哀飛快朝地面掃去一眼,果不其然,那些竹片都是精心雕刻過的,枚枚整齊劃一。
暗處一群青衣人舉止一致地旋劍現身,乍一看,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好像同一人留下的影。
桑沉草就在此時逼近奉雲哀耳畔,笑道:“觀風門不好對付,他們對天下事可太清楚了,就連奉容也被他們摸了個透,只是奉容的破綻,不是誰都能找得到的。”
“何意。”奉雲哀不看身邊這人,目不轉睛地盯住不遠處那一個個青衣劍客。
桑沉草不緊不慢道:“如果你與他們過招,你猜他們會不會猜到,奉容暗地裡收過的親傳,就是你?”
白紗下,奉雲哀瞳仁驟縮。
桑沉草揚聲笑了,笑得格外快活,看在旁人眼裡,分明是輕蔑。
那些整齊劃一的青衣人接連出劍,當真像極同一人留下的殘影,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隔著白紗,奉雲哀本就看不真切,如今更加,遠處那“殘影”一撲近,她竟有些頭暈目眩。
所幸這並非真的殘影,要打破僵局,只需將這些人的陣腳打亂。
但因為靛衣人的一番話,奉雲哀不敢出招了。
桑沉草又笑,驀地朝身後拍出一掌,卻並非要將這搖搖欲墜的客棧震塌,而是借力落到了觀風門人的陣中。
她舉止詭譎,如同自投羅網。
觀風門的人原還胸有成竹,如今不免有些迷糊,也不知此女在作何打算。
桑沉草出招極快,她不拔劍,就單出掌,每一掌都恰好能打在身後疾旋的殘影上。
看似打在同一人身上,其實每一人都吃了她的一掌,無一缺漏,無一重複!
這不光需要極高的洞察力,也需極高武力,二者兼並,世上能做到之人少之又少。
偏巧她還仿若拈花,氣定神閑地懸在當中,看似是閑閑散散地震出一掌,其實是在蓄風簇浪,拔山倒海。
她孤身入陣,又能穿陣而出,來去自如,一舉一動寫滿鄙夷不屑。
這詭譎又靈巧的身法在當今武林聞所未聞,驚得穿風門人動作呆滯。
隻一刹那,受其一掌之人紛紛口吐鮮血,臉上俱是吃驚。
“這是什麽身法,你師承何人!”為首那人揚聲發問。
桑沉草優哉遊哉地負手而立,眼下兩顆痣像是沾了天上隕星,不似世間人。
“說話!”那人又道。
桑沉草挑眉,笑道:“這是岑草身法,師承……陰濕水畔?”
奉雲哀還在客棧側面,聽得眉頭緊皺。
折耳根花名還挺多,偶有人將之稱為狗蠅草,也有人叫之截兒根,好聽些的,便叫岑草。
此女分明又是胡說八道,嘴裡當真吐不出半句真言。
如此明顯的謊話,眾人自然也能聽出,他們神色各異,在相視一眼後再次結陣。
但見白影飛旋,那些人的身法已不同方才,而變得同樣飄忽不定,分明是……在效仿桑沉草!
也難怪觀風門這般厲害,竟能僅靠一次對招,便學了個形似。
如若再對上幾次,是不是能學到神似?
換作平常人被這般仿效,怕是隻覺得深受冒犯。
“有意思!”桑沉草竟然開懷笑了,“你們這拿旁人武藝應敵的姿態,有幾分像從前的明月門啊,觀風門究竟有多豔羨明月門人的天賦?”
觀風門一眾人氣得七竅生煙。
桑沉草驀地抽出腰間軟劍,軟劍宛若蛇魅。
人有身法,她手中劍亦然,她每一劍都出人意料,都捉摸不透。
那劍是飛虹散影,是水中月,看似無形,其實有形,只是無人能將之捉挐。
而觀風門的人還在效仿,所以桑沉草是在應對十數人,亦是在同自己比劍。
“拙劣。”桑沉草口吐二字,一劍削斷其中一人的頭髮,隻留下短短一截。
明明能一招製敵,偏還要像鷹捉兔子那般將人捉弄,這不是鄙夷,又能是什麽。
奉雲哀倏然聽到別的動靜,來人不計可數,似乎不光有其它宗門的人,連瀚天盟人也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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